《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清时

329、黄 花（六）

　　“丧事已毕，我等答应太后的事已经做到，该太后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

　　丧礼之上胡太后没少流眼泪，现在眼睛又红又痛，难受极了。听到耳边赵郡王高睿的声音，胡太后擦着眼睛的手停了下来：“诺言？王爷指的是……”

　　高睿脸色僵硬，冷冷道：“太后莫非忘记，主上已经降诏让和士开做兖州刺史？”

　　“哦，那个事啊。”胡太后的眼睛四处游弋，就是不肯看着高睿。这件事她当然记得，不用高睿说她也知道，她就是想拖一天是一天，故意在高睿面前装糊涂。胡太后又憋出不少眼泪，哭哭啼啼：“哀家伤心过度，将此事遗忘了。王爷，先帝生前那么宠信和士开，现在先帝刚刚入土，就将士开远远支开，不太好吧？”

　　高睿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后在作出任命的时候，为何不说呢？太后，想要如何？”

　　胡太后绞着丝帕：“这样，不如，再过百日——”

　　“不可以。”冰冷僵硬的口吻，胡太后立刻满脸委屈。高睿看到她的表情变化，胡太后这一套表演得太多，他已经习惯，低下头不看她：“主上和太后与臣等协商之时，决定让和士开丧事一毕就赴任兖州，怎可出尔反尔？”

　　哭了一整天的胡太后似乎眼泪还没有流尽，此时又看见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赵郡王，我这不也是为了照顾先帝的想法吗？反正他迟早是要走的，何必这么急着催他上路呢？”

　　“和士开弄权奸臣，蠹虫之辈，留他一日在朝廷，朝廷一日不得安宁。”

　　“知道了，知道了。”看他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胡太后只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不耐烦地打发了他：“这事是我会同皇帝再商量商量，你退下。”

　　高睿怒气冲冲地走到宫门处，一个四十岁上的中年宦官正带着两个年轻的小宦官过来，见到高睿，恭敬地弓着腰让道路边。走得太急，高睿一脚踢到了门槛。“殿下，当心。”高睿看了一眼那个宦官，他在宫中供职多年了，高睿对他也算熟悉，点了点头示意。

　　“殿下在为和士开的事烦恼？”宦官看到他的这模样，又知道他刚刚见过胡太后，心中大致明白过来。高睿漠然看着他，似乎嫌他管得太宽。宦官并不介意他这样的眼色：“太后的意思既然是这样，殿下何苦违抗呢？”宦官是出于善意，他了解高睿的为人，也颇欣赏和敬佩高睿。恐怕他执意和太后对着干，是要遭罪的。

　　高睿忽然转身面向里头，提高了声音喊道：“我受先帝重托，责任重大。嗣主年少无知，岂可使奸臣在侧教唆挑拨？不以性命守护主上，何颜面对苍天？”宦官摇首，只得后退两步，弯着腰始终不直起身来。

　　胡太后手一拨，将案上的瓷碗摔成粉碎。

　　“启禀太后，赵郡王求见。”

　　“又是他。”胡太后眼里阴阴闪过寒光：“一日三进，他烦也不烦？”胡太后可以不见外臣，却不能不见自己的儿子琅邪王高俨，最让胡太后气恼的是，高俨也整日在她耳边提这件事。胡太后现在干脆关了门，谁也不见。高睿倒是很有毅力，每天都要到宫外求见。胡太后取了一只干净杯子，拎起酒壶，一边倾倒一边说道：“请赵郡王进来。”

　　高睿进来，胡太后一面说着“免礼”，一面翘着手指将酒杯推到案对面，让宫女设了席：“王爷请坐。”高睿犹豫了一下，道了谢坐下。

　　高睿方欲开口，胡太后抢先道：“不急。那些话王爷都说了一百遍了，还不腻烦吗？”胡太后抬了抬手，指向他面前的酒杯。高睿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液体，没有动。胡太后不满：“干干净净的酒，你还怕我在里头动手脚吗？”

　　“臣不敢。”

　　胡太后右手肘压在案上，伸直了双腿，轻轻敲打着：“坐了大半天，真是累死了。王爷，我们先不急谈公事，先谈点别的？”

　　高睿耐着性子：“太后想谈什么？”他对这个太后的性子多少有点了解，要赶走和士开本来是她不情愿的事，现在只能依着她顺着她、好声好气劝着她，万一闹翻了脸，什么都别想她乖乖去做。

　　胡太后托腮，想了一小会儿：“我们怎么也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讲？不如，就给我讲讲你的王妃，嗯？”高睿冷眼看着她，不开口。胡太后的手悄悄在案底下伸了过来，竟然就抓到了他的手，高睿立刻把手抽了出去。胡太后自知无趣，收起手：“我知道你的郑妃年轻，但她有哀家的美貌吗？”高睿先后娶了两位王妃，都出自荥阳郑氏，现在的这任王妃，比起高睿和胡太后，年轻了几岁。

　　“太后，今日臣不是来同太后探讨这个的。”

　　“我们可以慢慢探讨。”胡太后再次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这是哀家亲自为你斟的酒。王爷，真的不愿领情吗？”

　　“请太后下令让和士开即刻……”

　　“王爷！”胡太后高声打断了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到唇边，“喝酒。”

　　高睿突然拍着案站了起来：“今日臣来是为论国家大事，不是为了喝酒！”高睿拂袖而去，胡太后被他如此凶狠的口吻吓住，过了片刻才听见身后一声愤怒的尖叫，锐利得像她尖尖的手指甲。

　　手握禁兵的娄定远也是坚决要求将和士开外放的一方，看到高睿去面见太后他就在等待高睿的消息。高睿神色不善，娄定远看见，便知道事情又不成功，但他还是过来询问：“太后如何说法？”

　　“□□。”高睿恨恨地蹦出牙缝的，竟然只有这两个字。

　　娄定远一头雾水，不过谁都知道和士开和胡太后的关系。娄定远甩袖叹息：“这个女人。赵郡王接下来要怎么做？”

　　“当然不会罢休！”高睿脱口而出，瞪了一眼永巷的方向，“和士开这只蠹虫一日不除，我必不与他们干休！除非我死！”

　　“和士开奸佞小人，当然不能将他留在朝廷，任由他为非作歹！”

　　“劳烦您这两日吩咐禁军，千万不要让和士开寻到机会入宫。否则我们恐怕前功尽弃。”

　　娄定远坚定地点头：“此事请放心交予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