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28、黄 花（五）

　　晋阳的官员们一进晋阳宫就看见成群波斯狗，虽然被锁在台阶下，强壮高大的波斯狗对着官员们龇牙咧嘴还是吓到了不少人。南阳王高绰留守晋阳，这些狗便是他的宠物。大家都知道高绰目中无人的脾性，不止他本人嚣张，他养的狗一样嚣张，没有人敢去招惹他，对这些狗也只有敬而远之。

　　终于有一个官员站在一群波斯狗的前面，无奈地摇摇头，叫过一个侍卫来：“带我去见南阳王。”虽然声音不大，还是有不少周遭的人好奇地看了过去，是尉破胡。

　　侍卫手里牵着一只狗，带着尉破胡穿过庭院，拐过一处房屋，一大群乐伎舞伎妆扮得油头粉脸载歌载舞，南阳王高绰的身影就在其间，王妃郑氏坐在人群外掩口笑声不止。

　　侍卫牵着狗就走过去了，到高绰身边通报。高绰挥挥手驱散了人群，坐到郑妃旁边的席上，拿起一个大碗咕噜咕噜喝光里面的酒，郑妃听说有大臣来求见就回避了。高绰往几上一靠，两条腿伸出席外：“尉破胡，来见本王何事？”

　　尉破胡走过庭院，都能感觉到方才那群人身上掉落的脂粉迎面扑来，熏得他直想打喷嚏。站到高绰面前，尉破胡抬手作揖：“见过南阳王爷。臣为宫门处那群狗来见殿下。殿下以为，将波斯狗放养在宫门处很合适吗？”

　　“我让那群狗给晋阳宫看门，不合适吗？”高绰故作不解地反问。

　　“前两日殿下的侍从带着大群狗招摇过市，误伤路人……”

　　“伤到你家的人了吗？”高绰直接打断了他。尉破胡没办法，摇摇头。高绰满不在乎地问：“那碍你什么事？”

　　又有三只波斯狗被牵了进来，说是人牵狗，不如说是狗牵人。三只狗不知道循着什么气味，一路兜兜转转，就到了他们附近，直到被侍卫拉住。尉破胡耐着性子：“畜生伤人，殿下也不予制止？”

　　“谁让那些人挡了我的狗的道。”尉破胡气得连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高绰见他不说话，反而竖起了眉毛：“你是说我的狗错了？我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围绕着几只狗转起来：“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在外边咬人了？叫你咬人，叫你咬人！”刀光一闪，那只狗一跃，还是没能逃过刀锋，跌在了地上。高绰举起刀，连砍了几下，活生生的波斯狗变成了一堆残缺的尸块。

　　尉破胡眼前的血光还没有散去，高绰举着刀到另外几条狗面前，眨眼间几只活蹦乱跳的狗消失只剩下满地的残肢、横流的血液。高绰的衣服上沾满血迹，他丢了刀，随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怎么样？你可满意了？”

　　尉破胡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臣告退、臣告退……”他觉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高绰的脸不过刚好出现在了这梦里。他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冯小怜跟着乐声七弯八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听到前方的宫苑里有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她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各种乐声交错的演奏。门虚掩着，冯小怜偷偷凑过去。看起来是宫中的歌舞伎待的地方。正对着门缝，是一个坐于胡床上的半老男人，抱着一把琵琶，自得其乐地弹奏。

　　“小怜！”小怜调头就跑。嬷嬷气呼呼地正双手叉腰等着她，一见到她跑回来，上来拽着耳朵：“不听教的臭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这儿是能让你乱走动的地方吗？”

　　“嬷嬷、嬷嬷，我知道错了。”小怜赶紧求饶。

　　嬷嬷放开了手：“老老实实跟着，不许瞎跑。”小怜嘻嘻笑了起来，嬷嬷登时就变了副脸，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无奈地呵呵了两声，扭头就走。

　　“嬷嬷。”小怜推开门，刚刚脱下了外衣的嬷嬷正想骂她怎么不敲门，只见小怜弯下腰，吃力地端起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小怜把木盆放在胡床边，就过来拉她：“我给你洗脚啊。”

　　“干什么，干什么？不洗了，我洗过了。”嬷嬷指了指屋子角落里，放着的另外一盆水。

　　小怜不由分说开始脱她的鞋，把她的脚放进水里，有点烫，嬷嬷的脚第一下触到水面的时候缩了一下，但水温还是可以接受，嬷嬷慢慢把脚放进了水里。小怜轻轻把热水泼到嬷嬷的足踝上：“嬷嬷不是说我帮您洗脚舒服吗？以后我天天帮您洗啊。”小怜抓了抓湿漉漉的小手：“还可以帮你捶腿。”嬷嬷的腿不好，经常疼痛不已。

　　嬷嬷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在打什么鬼主意？嬷嬷可不是好骗的。”

　　小怜吐了下舌头：“我想弹琵琶嘛，好不好？”虽然以前很少见到，但是今天看到那个人抱着的乐器，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嬷嬷考虑了一会儿：“帮你弄一把琵琶倒是没问题，可是你会弹吗？谁教你呢？”

　　“宫里不是有乐师吗？”

　　嬷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乐师是伺候主上和夫人们的，哪有空来伺候你？”

　　小怜可怜兮兮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嬷嬷你帮帮我啊。带我去找乐师，也许那个乐师赏识我，就乐意教我了呢？”嬷嬷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小怜慌忙抓住她的手摇了几下：“嬷嬷——”

　　“好了好了，我醒着，别这么用力晃。”嬷嬷把她的小手拿开：“这些事哪有那么容易呢？你要去，我便带你去。那乐师教不教你，可不是我说了能算的。”小怜兴奋地直点头。嬷嬷又道：“小怜，答应让你弹琵琶，可没说你就不用干活了啊。你可不是乐伎，你是宫女，该干什么一件也不能少。”

　　小怜撅着嘴：“好啦。”突然又往嬷嬷的膝盖上一靠：“嬷嬷对我这么好，嬷嬷说什么我都听。”

　　“主上可喜欢琵琶了。他身边的人，夫人和大臣，都是能弹琵琶的。琵琶弹得越好，他就越喜欢。”眯着眼睛的嬷嬷忽然念叨起来。

　　“我要是能弹得好，就能跟穆姐姐一样到主上身边去了？”宫里就是这种消息传得最快，听说穆黄花被改名成了穆邪利，被皇帝宠幸了，陆令萱做了她的养母，一群当初一起进宫来的小姐妹都羡慕得不得了：“穆姐姐会弹琵琶？”

　　嬷嬷睁开了眼睛：“不知道。黄花那姑娘还认字呢，兴许真的会。你呢，就别想了，在主上真的看上你之前，好好干活。”

　　“哦。广宁王会弹吧？”小怜帮嬷嬷擦着脚，问。

　　嬷嬷的脸上一下子容光焕发起来：“广宁王可是多才多艺，只要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就没他不会的。其实广宁王又怎么比得上兰陵王呢？兰陵王那模样——你怎么会问起广宁王来？”

　　小怜这时正专注地看她，摇了摇头：“嬷嬷，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会跟我们一样偷看兰陵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