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浮名——08 ...
-
过了一阵外面丫鬟又来敲门,道:“小姐可曾用膳了?”
傅晚晴看看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半点胃口也无,正要叫她进来收走,却是另一个声音道:“表妹,气消了便随我回去吧,舅父心里牵挂你,只因公务繁忙跑不开,着我来将你送回家。”
傅晚晴心里更加气愤,冲着外面道:“都别来烦我,我想呆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黄金鳞知道她这回是伤得厉害了,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消气,硬把她带回去反而弄巧成拙,于是好声好气地劝道:“表妹,你不过二八年华,姓铁的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妙龄少女情窦初开一时被成年男子迷住原也不怪你。只是他一个六扇门当差的小小捕头,你敬他一副侠义心肠,又是稳重内敛,却没发现他一把年纪还不成家立室因得什么?你若真是嫁过去,还不是成日里如同守活寡一般,他一年到头有几日是呆在家中的?”
傅晚晴心道,我不敢和宫里那些太医们比试,好歹这些年潜心钻研,医术也能为人称道,莫说出门办案助他一臂之力,便是跟在身侧做个小小仵作也是好的。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也不好跟做表兄的说了,只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我懂,用不着你来开导我。”
黄金鳞啼笑皆非,道:“这么说你还是不死心了?舅父还道有些后悔回绝了秦尚书家的提亲,他家大公子今岁春闱,必能一举登科,嫁与此等有才学之人,也好过嫁给姓铁的。”
傅晚晴冷笑:“他不是说宁肯我嫁与妓户之子么?你告诉他,我这几日认识了一个标志的少年,正是合他心意的乘龙快婿。人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佩服他有如此容人之量,可将女儿下嫁出身贱籍之人。你让他在家准备准备,不日便有人上门提亲,就说我心仪此人,让他允了吧。”
黄金鳞心中一凛,提高嗓门怪叫:“那日围场子卖艺的少年,你……你跟他好上了?”
“正是。”
“不可能,姓顾那小子前面三日都在贡院考试,根本没来会你。”
傅晚晴也是一愣,心道,你们果真厉害,前前后后多少个眼线盯着呢,如今那少年姓甚名谁,正在做些什么,全都一清二楚。转念一想,道:“表兄今日里没来盯着吧,他今日晌午前就到了这里与我相会,我瞧他眉清目秀,满腹才学,且与我年貌相当,是以不迷恋六扇门那一位了。”
“荒唐!我知道你是想气气舅父,罢了罢了,你在这里爱呆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只别做糊涂事。姓顾那小子,我这就去替你打发了。”
傅晚晴听他口里气哼哼地这就要走,赶紧开了门叫住他,“慢着!平日里你仗势欺人的事做得还少吗?顾公子刚刚考完省试,尚未放榜,我知道你们神通广大,若是下了黑手,误了他前程,我下一刻就随他离开京城,而且定然下嫁于他。”
“你!”黄金鳞气得直摇头,“他若是沽名钓誉之人,难道我还要想方设法保他入殿试?你别跟我讲还要给他个状元啊!我瞧他是看上你的身份了,妄想来攀这个高枝。”
“你休要胡说,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许告诉他我是谁。”转念一想,闷哼一声,“表兄是觉得我除了是相爷府的千金,就一无是处,不配别人喜欢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胸中又是一酸,凄然道:“我若不是相爷府的千金倒好了。”
黄金鳞瞧她一张脸又垮下来,心中有些不忍,道:“你也别多想了,好生在这里呆着。姓顾那小子考得上考不上,我都答应你不加干涉,只是他若名落孙山,你可别怪我。”
“我如何能信你不做手脚?”
“这个……”
傅晚晴点点头,道:“他若高中,我也不是非他不嫁了,他日自有如花美眷争着抢着做顾夫人。大宋朝多的是富贵官宦人家,科考放榜之日,便驾了马车到各处抢亲一样将进士及第的考生绑回家去做了女婿。若是中了状元、榜眼、探花更是紧俏。但是他若落第,我自会瞧瞧他是否有真才实学,若是个平庸的读书人便罢了,若是被你和爹爹打压下去的,我于心何安?只好嫁了他谢罪。”
黄金鳞听了,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恨不能三呼姑奶奶。
“你去吧,我这几日呆在外面快活得很,天天可以听听琴曲,与大夫们说说医理,你大可以告诉我爹爹。还要告诉他,顾公子若有什么不测,我便殉情于他。”说罢,转身将门带上了。
黄金鳞出了宅子,思来想去,料准了表妹前几日受委屈,给气糊涂了,那顾惜朝虽然生的那副模样,也断不可能短短几日就俘获了表妹的芳心。她虽然看似柔弱,却是个倔脾气的人,闹个不好一个人跑去千里之外也是可能的。再说她喜欢的即是铁手那样相貌平平的成熟男子,一个漂亮过女子的弱冠少年岂会入她的法眼?这会子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非但不能黑了顾惜朝,还得保他入殿试,至于将来是否真能中个状元榜眼之流的,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过了几日,黄金鳞的手下来报,说是那顾惜朝每日里暮色微茫之后,都会到济仁堂后院的胡同去抚琴一曲,也不多说话,只以琴声相慰。傅小姐有时候开了窗子和他说几句,两人并未有再进一层的接触。
这更坐实了黄金鳞的猜测,他也不敢就此和自己的舅父和盘托出,气着了他不说,自己当日办事不利,让傅晚晴认识了顾惜朝,相爷若知道了,免不得责骂他。等他们家的千金小姐对铁游夏的伤心劲过去,至多对那顾惜朝有一点新鲜劲,他倒不信堂堂相爷千金,真甘心下嫁妓户之子。
他着人去礼部打了声招呼,回话的人自然告诉他,“好说好说,这顾公子文采出众,满腹才学,没黄大人一句话,也足以入得殿试。”
黄金鳞心道:“去他NND,我打了招呼的人,便是个白痴也能金榜提名。”
半个月过去,发榜之日,秦尚书的大公子秦柯屿中得头名,顾惜朝第二,申复兴考了九十多名,也勉强入得殿试。
顾惜朝和申复兴立在榜前,饶是觉得合该入殿试,这第二名倒真真出人意料。申复兴笑道:“小顾,你定是惊才绝艳之人,是以主考的官员都不忍心将你刷了下去。看样子今岁科考还是很拼实力的,我之前的揣测,当真惭愧。”
顾惜朝却蹙了眉,颇觉蹊跷,当日考试自己使了多少力自然是知道的,论经义和诗赋两科,顶多和申复兴一样中规中矩入得殿试。他若全力以赴拼得个第二名,倒也心悦诚服,偏偏又不是,一下子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一日用过晚膳,顾惜朝照例抱了琴出门,刚到觉海寺外,却见一个妙曼的身影立在前面,听得动静,傅晚晴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道:“顾公子省试得以高中,昨日竟未提起。”
顾惜朝刚刚还惊喜于她主动寻上门来,下一刻脸上已有些红晕,道:“怕姑娘笑话我得意忘形。”
“怎么会?”顿了顿,傅晚晴道,“爹娘做生意,我自小在帐房先生的指点下,些虚认得几个字,后来喜欢钻研医理,左右认得黄连厚朴山楂麦芽之类的药名,是以最佩服读书人。顾公子可有著一些诗词让小女子拜读一下?”
顾惜朝心道,这是考我来了呢。要到此时方恨自己怎么不写点小女儿家咏物抒情的词句,小的时候写过一些,早就丢到哪里去也不知晓了。于是笑道:“诗词歌赋的倒没有,只有一本兵书《七略》,怕姑娘不喜欢看。”
傅晚晴倒是一愣,道:“大宋开朝以来,词人所作数得上名号来的便有成千上万,我瞧着也多半是文人骚客凄凄哀哀无病呻吟。”本来想说多一半是靠着青楼坊间流传往来,怕这出身不好的公子听了有想法,便把这话吞了下去,又赞道,“未成想,顾公子竟是胸怀大志之人,我虽然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倒是更加好奇兵书是怎么写法的,可否借小女子看上一看?”
顾惜朝听得她这样讲,也不好推辞,让她在门口等一等,回身去把琴放下了,换了《七略》出来。
傅晚晴小心将书收好,道:“回去一定好好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