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32、第 32 章

　　陈醉睡了个非常不踏实的觉。
　　一直握着手机，一直在等手机震动起来。
　　但过了一夜都没有。倒是他数次在梦里梦见林忍打过电话来，然后惊醒。点亮屏幕，发现依旧是死水一潭。
　　一点点微光透过窗帘，把陈醉眼前的黑暗变浅的时候，他再也睡不着。
　　来回翻动着手机，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给林忍打个电话。
　　被挂掉也好，被骂也好，或者根本不理会也好，至少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忍也刚好在这时候醒来，为了不妨碍工作，他打开了手机。来自陈醉的短信一下就跃到了他眼前。
　　沉默地看完，到最后一张，他买的戒指戴在他手上，尺寸那样精准。
　　昨晚本来应该美好，但是却出乎意料地伤人。机缘巧合，究竟是怎样无情的东西，把人的悲欢，胡乱玩弄。让人快乐的时候，世界都翩翩起舞，不快乐的时候，连呼吸都显得重而多余。
　　林忍一条也不打算回复，正想放下手机的时候，它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陈醉。
　　屏幕上的按键，一红一绿，分列在两边，林忍的拇指停在中间，轻轻地颤动。
　　他想接，又不想接。
　　于是任由着手机躺在手心战栗，直到重新平静下来。
　　林忍很明白逃避没用，以陈醉的性格，绝对不会因为他的不回应而放弃，然后两个人就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情翻过去。
　　他们不可能这样。
　　这是触犯了林忍原则的一件事，他没那么容易就把这根刺吞到肉里让它消失是其一，陈醉不是能容许逃避和冷处理的性子是其二。
　　这样的两个人，要用时间，或者用沉默来淡化事件，平静地处理情绪，比登天更难。
　　很快，他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林忍盯着闪动的屏幕，等待它熄灭。
　　第三次他的手机剧烈震动时，林忍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陈醉”这两个字，等待它消失在最后一声震动里。
　　林忍的手机能通，只是没人接。陈醉知道，就是他故意不接。
　　不接也不会挂掉，免得打来的人会因为这件事感到丢脸难堪，林忍的习惯，陈醉一清二楚。
　　所以这一招更让他觉得丢脸难堪。
　　陈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一个人。半夜翻窗出去找他，被他冷言冷语地打发；因为他噩梦连连，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只希望能听见他的哪怕一个“喂”字，却连被接起来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连一个字的回复也得不到。
　　上赶着找罪受，在陈醉这儿，是头一遭。
　　以往他交往过的人，都是赶着被他拒绝被他冷处理被他无视，生怕他生气，生怕哪里不对让他的喜欢减退，小心翼翼步步惊心，怎么会有人让他陈少爷这样放下身段去哄去追还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偏偏林忍就是这种人。没有要给他半点面子，也完全不想跟他讨论有关的问题，只想躲着他，好像不接触他就能把他的存在，他们之间做过的事情都给抹杀掉。
　　毕竟，林忍是一个能够亲完人家，答应人家的表白之后，硬着心肠说就到这里为止的人。
　　把温柔和关怀放在拒绝之前，反而是最大的残忍。
　　你这么美好，那个人却得不到。
　　林忍根本不懂这些。
　　他控制着交往的尺度。看起来陈醉是威逼利诱的那一个，但实际上，主动权一直都在林忍手上。
　　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想给多少就给多少，总是不直白地表达自己，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陈醉自己说话也并不是句句坦率，有时候还会瞎说八道放烟雾弹，但林忍总能猜中他的心思，他却很难确定自己有没有猜中林忍的心思。
　　猜来猜去，他也很累。
　　感情里，喜欢得更多的那一个总会更在意和痛苦，陈醉终于算是明白了。
　　他怕这样下去，林忍和他之间就会被拖回原点，甚至还不如，说不定他会一直拿他当陌生人。林忍不是做不出来。
　　愧疚和着急在他心里不断发酵，忍不住，他又给林忍拨了三次电话，依旧是没人接。
　　陈醉的脾气开始上来了。
　　林忍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林忍是不是根本不在意他？林忍是不是只想玩玩而已？这一次不过给了他一个借口抽身而退？
　　没错，自己的行为过分也过激，完完全全是不对的，但是，林忍连一个解释的机会，向他道歉的机会，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那不就是证明林忍对他没有他对林忍这样喜欢吗？
　　他陈醉下定决心不放手的人，休想就这么平淡无味地离开他。
　　越想越生气，他继续不停地打电话，打到第十个，林忍还是没接没回。
　　担心和愤怒已经快要冲昏陈醉的头脑，他紧紧攥着手机，给林忍发了一条狠话连篇的短信：
　　“不接电话，不回信息，问了剧组你也不在，给林妈妈打电话问了你不在家。是去了哪里？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你也要去做些什么来扯平吗？”
　　“是不是还偷着想还是女孩子温柔可爱体贴善解人意，不会像我这样只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糟糕怪物？”
　　“对啊我不只是这样的怪物，我还不能给你生孩子传宗接代。林忍，你多么高贵啊，一定非要把你的姓氏血脉传下去，不知道是哪个王子？”
　　“要怎么样回话啊！什么都不讲谁知道你想干什么？遮遮掩掩，你现在又没在营业，还需要再装吗？”
　　“可惜了那些女孩子喜欢的是你现在装出来的样子，那些欢呼掌声鲜花给的都是装出来的那个你。你演戏演得很好嘛，好像对谁都温温柔柔，结果是个喜欢冷暴力别人的缩头乌龟。”
　　“林忍，平时这个无聊话少沉默的你，除了我，还有谁会喜欢？我也是疯了，才会把脸送上来让你打，让你嫌弃。”
　　“再不回复，我保证今天下午你训练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剧组。地下恋情很刺激，曝光地下恋情更刺激。这么刺激的事情，与其让别人去做，不如我自己来你说对吧？”
　　“哦对了，我们之前拍过那么多亲密合照，我现在挑一挑发几张到网上去吧，预热一下，你看行吗？”
　　他疯狂的短信轰炸过后，林忍那边终于有了回复。
　　“不要发疯。不要逼我。”
　　林忍就回了他八个字。
　　陈醉不知道，因为这间温馨小画室，林忍消了大半的气，又被他这一连串难听的话语给加了一把火。
　　打下这八个字的时候，林忍气得发抖。
　　陈醉太了解他了，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痛点，让他几乎也要被愤怒的烈焰烧去理智。
　　“我就是发疯，但至少我敢，你敢吗？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假面骑士？”
　　陈醉不依不饶的个性，真是要人命。
　　他又拨了一遍林忍的手机号码，这一次，那边终于接起来了。
　　“你要说清楚，现在说。”林忍尽力忍耐自己的怒气，虽然他明白，自己已经在爆发边缘。
　　突然听到林忍的声音，陈醉怔住了，本来像海啸中要吞没一切的浪潮的话语，突然就被堵住了。
　　“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要说什么？”
　　林忍的语气极其僵硬冷淡，陈醉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挂掉电话然后再也不会接起来。
　　“你跟我见一面。”
　　“不要。”
　　“那我就去剧组堵你。”
　　“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要你现在跟我大吵一架。”
　　“呵…”林忍的嗤笑声从那边传来，“陈醉，吵架有用吗？”
　　“比闷头不说话有用，比冷战有用，比互相不理会有用。总之，比你选的那一条路有用。”
　　“所以你用那些话激怒我，伤害我，就是想让我跟你吵一架吗？觉得好玩吗？”
　　“事情发生了，我拼命道歉过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解释吗？”
　　“行，你说。”
　　没想到林忍这样痛快地给了自己时间，陈醉反而一下子噎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
　　“发现了？你根本无话可说。一边跟我纠缠，一边跟别人纠缠，不就是你做出来的事吗？你不是对eva那么耿耿于怀？现在看来你跟她有什么不同？”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人，如果我有一点点对他的喜欢，那我现在出去就被车撞死。”
　　“你闭嘴！”听到陈醉又拿自己发誓，林忍终于情绪爆发，“不喜欢也能亲吻，闹脾气就能去找别人，被发现了还理直气壮地要逼我陪你做些幼稚的事。你不该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我不够开放，不够容忍你，不能无限度地原谅你要做的事情，我跟你说对不起可以吗！你满意了吗！”
　　“不满意！是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满意了吗！我们在一起，该做的都做了。偏偏该死的最后最重要的那一步，你一直不敢迈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就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女生，跟我在一起不过是无奈，难道不就是给你自己留余地留退路吗？”
　　“所以你想要怎样？闹这么多，就是要跟我上床吗？我真没想到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我真没想到原来你衡量感情的方式就是这样，可惜了，我不觉得重要。看来我们真的不算是同路人。”
　　“我不会让你有退路，林忍，永远不会。你等着。”
　　“吵完架了吗？你舒服了吗？我马上要去继续训练，不希望被人打扰，就算你来，你闹，也不会有人理你。如果你想让我更讨厌你一点，那你就尽情享受尽情表现，就这样。”
　　林忍摁了手机，深深呼出一口气，摔门离开了那间小画室。
　　陈醉听了这番话，先是用力地把手机扔到地上，然后颓唐地躺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
　　“讨厌我？”陈醉喃喃自语道，“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有我。”
　　阿姨刚好准备了早餐送到陈醉的房间，打开房门一看，陈醉却不在，他房间的窗户大大开着，风正在摇动窗帘。
　　“陈醉你跑到哪里去？”陈妈妈正好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突然就看见陈醉翻窗出来，落到她面前，吓得够呛，“有门不走，你乱七八糟地在干些什么？！”
　　头也没回，扬起手跟母亲做了个告别的手势，陈醉急匆匆地往车库跑去。本来是想绕开家里人，这一次却失算了。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能先去把林忍找到再说。
　　发动车子，陈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贺君晗。
　　“干嘛？”
　　“来监督你，先不要去找林忍。”
　　“不好意思已经在路上了。”
　　“诶你不要去·······”
　　陈醉无情挂断了贺君晗的电话。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向来少有人能改变。
　　这一去的结果，他预料不到，也不想不敢做出任何的假设来。
　　贺君晗放下手机，很想赶快奔去林忍剧组，现在这个状态下的两个人，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才肯罢休。无奈他现在正准备录制一档综艺，根本走不开，温河则是早早就飞去外地拍广告了，因为还是比较重要的活动，而且温河向来喜欢掉链子，童桦跟着他一起去了。不过就算这位贵公子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着急之下，贺君晗给林忍拨了过去。因为刚跟陈醉吵完架，林忍直接把手机开了个静音免打扰模式，也就没有接到。
　　贺君晗的环节马上要开始了，不得已，他给宋文博打了过去。
　　“喂？文博？我现在马上要录节目了没时间多说。今天陈醉会去剧组找林忍，你一定要全程跟着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出什么岔子。如果他们要开始吵架了，你需要奋不顾身地站在他们中间，放心，大家都是艺人，他们打你不会打脸的。你现在就是surmount的救星，如果你做得好，我一定请你吃一顿大餐，任你选。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明白了吗！”
　　“啊？好······你们征程真的应该给我发点工资，瞧瞧你们这个惹祸男团，真是我见尤怜。”
　　“这种事我也没工资，自掏腰包请您帮忙，知足常乐懂吗？就这样了，记住我的话，我的好兄弟！”
　　“了解了，快去吧，我肯定完美完成任务。”
　　宋文博刚放下电话，就听见有人敲他房间门，打开一看，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林忍就站在眼前。
　　“我能进去说吗？”没等宋文博答应，林忍就已经随手把门一推，走了进来。
　　“你和陈醉吵架了？”看到林忍头发蓬乱，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再加上贺君晗之前莫名其妙的叮嘱，宋文博猜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很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能容忍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就能不断地原谅他？”林忍用手扶着额头，紧紧闭了眼睛。
　　“看是哪种事情啊，要是出轨了，那就·······”话没说完，看到林忍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宋文博一惊，“啊不会这么巧吧？”
　　“心里不喜欢，身体却能接受，叫出轨吗？”
　　“这·······我也不知道······”看林忍一副颓唐样子，宋文博忍不住劝道，“之前我就劝过你，陈醉是很好的人，但你们要走到一起太难了。就算不在娱乐圈也已经很难，你们还正是当红的时候。之前看你们在一起了，挺开心的，我也祝福。不过林忍，你知道的，你们两个，我一般就站在你这边。我和你境况太相似了，忍不住就这样。你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如果是我，根本不会开始。”
　　宋文博说这些话的时候，陈醉正站在他房间外，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林忍随手关门，并没有关住，只是虚虚掩了起来。陈醉本来在找林忍的房间号，经过时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于是站住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一直很奇怪，你是真的喜欢陈醉吗？就是像你喜欢女孩子一样的喜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按照你之前跟女朋友交往时，女朋友犯错的惯例来处理；如果不是这样，你只是有点迷迷糊糊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对他是什么感觉，那你还是退回去当朋友来的好。”
　　宋文博说这些话是有私心的。他之前常常去找林妈妈，是除了林忍之外，最了解林妈妈对儿子的期待的人。跟林忍一样，宋文博心中，最心疼最爱的，也是母亲。林妈妈跟自己的妈妈这样相似，他真的不忍心让这么一个和蔼温柔的妈妈受到伤害。
　　林妈妈那么热切地期待着林忍以后和谐美满的家庭生活，如果林忍真的选择了陈醉，对他，对林妈妈，都不知道是多大的震撼与伤害。
　　那样传统的一个家庭，那样传统的两个人，林妈妈养育林忍不易，林忍打拼到现在也是血汗泪水来换的。如果没有陈醉，他们的生活肯定会是平静温馨的，至少林忍不会面临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
　　所以，看起来他说的话很中肯，但言下之意就是让林忍离陈醉远一点为好。
　　在外面站着的陈醉，拳头已经捏紧了。
　　“我和他这个样子，还能退回去当朋友吗？”林忍抬头看向宋文博，“在一开始，我怀疑过，对他的这种感情，到底是兄弟，是知己，还是爱人，可是现在，我和他的关系，我心里有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该不该跟他继续下去。”
　　“可是你真的会喜欢上男生吗？那我们平时也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的，不也很正常吗？你看，就像我现在这样，就算再近，你哪里会有什么感觉······”
　　听到这话，陈醉实在忍不住，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宋文博把手搭在林忍肩膀上，脸向着他靠近，一副作势要亲上林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