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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舞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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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熬到了第二日清晨,季微月都没等到鸨母上门来算账。
  她正奇怪着,回头跟楼里人脉最好的姑娘一打听,才知道是玉秋娘一人做主,把这件事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说来也微妙,上一世季微月跟着姑娘们学舞,每个姑娘待她都还算和善,唯独最美艳的玉秋娘处处看她不顺眼,还给她找了几次麻烦,两人闹得不太愉快。
  难道她重生一回,还能改了其他人的性子不成?
  不过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玉秋娘的这一揽罪让季微月免遭了很多罚,她心里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人家。
  季微月没什么钱,买不起好东西报答玉秋娘,听闻姑娘们说隔壁食肆有个做烤鸭特别厉害的厨子,烤出来的鸭子连御厨都赶不上,一手好鸭远近闻名。
  民以食为天,那烤鸭厨子的手艺这么有名气,想必玉秋娘肯定也喜欢他家的烤鸭。
  她兴冲冲地扒拉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几个铜板,划来划去算了算,叹气一声,垂头丧气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隔壁食肆的烤鸭能比皇宫御厨做的还强,价格肯定不便宜,就她这些个铜板,估计连个鸭腚都买不起。
  贫穷的季微月放弃了买烤鸭的念头,忙里偷闲溜出青楼,在街道上晃悠了两圈,最终买了一小袋好吃又便宜的糖莲子,作为送给玉秋娘的谢礼。
  等到夜里丑时过后,季微月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端了盆热水将一身汗臭擦干净,才刚洗好爬上床,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把被子掀开,抄起放在床边的柴刀,蹙起眉小声地问了句:“谁啊?”
  老屋子在青楼的后院里,以前曾是用来堆柴火的柴房,离灶房很近,靠近后门,但是和鸨母姑娘们住的地方可离了两个院子的距离。
  这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觉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她握紧了刀柄,悄悄靠近木门,将身子贴着墙壁,上一世界身为幕僚的警觉全都冒了出来,占据了她每一个毛孔。
  要是待会有人强行闯入,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屋外的人听出季微月话中的警惕,敲门声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片刻后传来一声柔软细腻的女子声音,似泉水叮咚悦耳:“小竹子,是我,秋娘。”
  季微月有些惊讶,她把柴刀放下,扯开门闩将玉秋娘迎进屋子里,捂着嘴假装打了两个哈欠:“秋娘姐,这大晚上的怎么来了,不用陪着王老爷吗?”
  就算这一世她们还没有产生罅隙,但也没到能半夜探访的要好程度。
  玉秋娘像个和蔼的大姐姐,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反身将门小心关好:“王老爷从不在楼里留宿的,我一直在等你呢。”
  天价一面的花魁等着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姑娘,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大概是现在的季微月没有长开,干瘦蜡黄的样子没有威胁感,再加之她又弱又小,一双微垂的眼眸像小鹿一样楚楚可怜,很容易激起他人的怜爱,玉秋娘才对她这么友善。
  前有救命之恩,后有疼爱之情,季微月对她一改原先欠好的印象,多了几分耐心。
  她做出孩子气的模样,甜甜地扬起唇角,拉着玉秋娘的手坐到床上,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妹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秋娘姐先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玉秋娘笑着夸她懂事,欣慰地搂住了她纤瘦的肩膀,或许是骨头有些硌手,她很快就松了开来。
  见季微月穿得单薄,她将碧色披风脱下盖在季微月肩上,轻轻系好绳结,说话的声音很柔缓:“酉时吓坏了吧,那些达官贵人都一个模样,把自己当天皇老子呢,你怕不怕?。”
  肩上的披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还有玉秋娘身上暖融融的气息,一下就软化了季微月的心,脑中的天平登时歪了半边。
  她暗骂自己无用,总是容易被别人的丁点好意给收买了。
  季微月知道玉秋娘在说王老爷的事,不过她好歹也是经历了三个世界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场面还不放在心上,摇摇头道:“不怕,今日多谢秋娘姐解围。”
  说起王老爷,他可是当地有名的的员外郎,只不过这个“有名”却不是正面意义的。
  这个城镇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地方官在这儿就是山高皇帝远,自立土皇帝。且不说衙里大大小小的清官贪官,像王老爷这种花银子买来的员外官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欺压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以此来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
  季微月先前做过贵妃娘娘,官场上的事多少有些耳濡目染,心里少不了分寸。
  只不过玉秋娘和她本没什么交集,都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万一让外头的人听到别说继续做她舒服的花魁姑娘,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她悄悄伸手扯住玉秋娘的袖子,凑到她耳边有心提点:“这话秋娘姐可不能和外人说哦,要遭罪的。”
  玉秋娘低低笑了几声,笑她人小鬼大,削葱根般的手指捏住她的鼻头:“小鬼灵精,你姐姐我清明着呢。”
  季微月虽然看起来像个十岁大的丫头,但内里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年人,可能还比面前的可人儿大几岁,被人这般嬉弄,有些闹红了脸,匆匆转过头掩饰。
  她站起身来,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里头的粗布小包,递给了玉秋娘:“这是一些糖莲子,没什么东西好报答秋娘姐,还望姐姐不嫌弃。”
  玉秋娘没想到她有这份心,笑语嫣嫣地接过了布包,温柔的眼眸里秋水潋滟,有些动容:“小竹子真暖心,姐姐就吃一颗,其他的你留着。”
  玉秋娘怕发胖,一直都不太吃甜的东西,但小姑娘真情实意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她动作轻缓,塞了糖莲子的脸颊有些微鼓,欲言又止地看着季微月,想要说些什么,刚张开的唇又合了起来,很是犹豫。
  季微月看到她挣扎,心中疑惑不止:“秋娘姐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玉秋娘勉强地笑了笑,眼神有点闪躲地从季微月的脸上移开,绞着手指头:“没呢,姐没什么朋友,就想跟你聊聊天说说话。”
  青楼的花魁也不是好做的,一方面她要展现出自己摇钱树的本事,才能得到鸨母的倚重,另一方面又免不得被其他姑娘嫉妒,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的。
  季微月看了看窗外皎白的明月,夜空黑得似墨,可她又不忍赶走黯然销魂的玉秋娘,善心泛滥的她只好暗暗掐着自己的大腿,提起精神陪玉秋娘说话。
  二人坐着小聊了半个时辰,直到瞧见季微月困得眼角发红,玉秋娘才反应过来她忙活了一天,叮嘱她好好休息,念念不舍地离去了。
  结果到头来,她还是不知道玉秋娘到底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季微月送走她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边,连披风也不晓得脱,累极了地倒在床上,刚闭上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微微泛白的晨光照进了老屋,洒在季微月起了疙瘩的床被上,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肿胀的眼睛仿佛被浆糊糊着了一般,眨眼困难。
  从玉秋娘离开到醒来,前后算下来她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睡眠不足又要干活。
  季微月哀声连连,觉得人生实在是太艰难了,做事都提不起精神。
  她除了端茶送水,早上还要把午时烧菜用的柴火备好,数量不算多很快就能做完,平常的话这点任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今天却有些力不从心。
  身上的碧色披风因为没脱,被季微月睡得皱巴巴的,这副惨状她都不好意思拿去还给玉秋娘,她心虚地将披风放到桌上,想着等劈完柴再来熨平整。
  小布包装的糖莲子还摆在床头边上,鼓鼓的一袋仿佛没被人享用过,她将糖莲子塞进衣襟中,劈一会柴便掏一颗糖莲子放嘴里,缓解一下她郁结的心情。
  本是给玉秋娘买的礼物,最后全都进了季微月的肚子里。
  劈完了柴火,太阳也爬上了半山腰,季微月将披风熨烫好,昏昏欲睡地又躺会床上歇了片刻,直到午时才被人叫起来。
  女奴在前头走的很快,半拖着季微月朝前院赶:“小竹子快点,等等姑姑又要骂人了。”
  季微月一边拉起松垮垮的衣裳,一边擦掉嘴边留下的一点哈喇子:“姑姑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啊?”
  女奴老实的很,只想着再走快一点:“奴哪里知道呢,总之听姑姑语气是件好事,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季微月嘴里嘟囔,还是加快了步子,小跑着往前院去。
  到了前院二楼鸨母的厢房前,季微月听见了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相谈甚欢,其中一个是鸨母的声音,另一个女声她并不熟悉。
  季微月轻轻敲了敲门:“姑姑,我是小竹子。”
  屋内的交谈声停下,鸨母的声音特别和善:“是小竹子啊,你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