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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舞女(一) ...

  •   季微月从混沌中浑浑噩噩地睁开了双眼,一阵恍惚过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时还在青楼寄宿的屋子里。

      她抬起枯黄消瘦的右手,瘦小得手臂没有多少肉,只有皮包骨头,枯树枝一样的手指缓缓捏了一把空气,无奈地垂在了床边。

      她怎么又回来了?

      会有这般感叹,是因为这个世界季微月已经活过了一遍。

      还是同一个身子,就连初次醒来的地方和时间都一模一样,她很肯定,她在这个世界里“重生”了。

      季微月对这里没有遗憾也没有怨恨,更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为什么会重来一世她也摸不着头脑。

      至于原主的死亡,从外表上可以得知,原主严重营养不良,十五岁的身子看上去只有十岁大小,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无人干预的自然死亡。

      季微月收下这具身体后每天都在吃苦,这身子太过柔弱,不仅个子矮,手脚也细得像筷子似的,每晚睡在床板上骨头都硌得生疼。

      上一世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调理,才把这骨瘦如柴的身子养好起来,然而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内,也发生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

      季微月初次醒来时正值十五年华,还没摸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人说她亲娘撒手人寰了。

      原主从小就寄宿在这间青楼里,她的亲娘便是从这间青楼“嫁”出去的姑娘。

      当年亲娘大着肚子和一个小混混奉子成婚,可怜的是肚皮不争气,生下她一个女娃后就被夫家给抛弃了。

      母女二人被赶出了家门,没钱没势的她们连个能住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做母亲的心疼她,也不嫌弃她是个女娃,带着她四处奔走,拼命地替人做工挣钱。

      三岁那年,亲娘找了一户人家做长工,不方便继续带着她,才还找上了老东家请求让她寄宿在这里,每月给鸨母交点银子做伙食费。

      自打亲娘走了以后,季微月的生活顿时一落千丈,原先的寄宿生活瞬间沦为了给人做奴的日子。

      老屋子没有了,她搬去了地窖和所有女奴住在一起,每天鸡不叫她就不能睡觉,劈柴烧煤什么都有,在后院里干着最脏乱的活儿。

      好在季微月不是个自甘堕落的人,靠着偷吃客人的剩菜把自己养出了几两肉,凹陷枯瘦的脸颊被填满,容貌一下就拉拔了起来,还是个顶秀丽的姑娘。

      鸨母看到她的价值,才容许她与青楼的姑娘们一起学舞,摆脱了做女奴的命运后日子渐渐就好起来。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季微月没有再碰到宋临。

      前两个世界的宋临都是直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起初还理所应当的认为在这个世界也能碰到他,然而活了一回后她才发现,宋临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或许是和他的缘分到了尽头,季微月有点遗憾和难过,但她还是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二十岁那年,季微月用在青楼卖艺时攒下的钱赎了身,带着几两碎银子找了个村庄落脚,过起朴实无华的生活。

      不料好景没过几年,二十三岁时她常常莫名其妙地吐血,请了大夫后才知道是患上了噎膈,也就是食道癌,是没得治的绝症,没熬过那年的冬天就一命呜呼了。

      季微月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不断地捡别人的身子,却没有一世能够好好地安享晚年,不是惨死就是病死。

      话虽如此,她也有幸运的地方,她从来没有失去过记忆。

      如今又回到了这间寄宿时的老屋子,还是同样的开头,这意味着她不得不要将这个世界再完成一遍。

      兴许是其中有什么事情被她错过了没有完成,老天爷才不让她开始新的人生。

      季微月认命了,有一有二没有三,这次一定好好来过,绝不能再重来第三次。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到水盆前附身打量起自己的脸,果真还是那个瘦得脸颊凹陷模样。比起前两世的美貌,这副模样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只能说看得还是个人样。

      捧起水洗了两把脸,她还没来得及拿帕子擦干,便闻屋外鸨母如雷贯耳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竹子,快出来干活了。”

      是了,这时候的季微月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身形瘦得像个竹竿,被这里的人叫做小竹子。

      她连忙擦干了脸,披上满是补丁的外裳,将头发低绑在脑后就匆匆出了门,要是再晚一会儿鸨母又要骂人了。

      鸨母的年纪大概四十有余,却保养得像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她的脾气有些古怪,心情好的时候她看什么都好,对季微月也和颜悦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是头牌花魁也要挨她骂。

      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鸨母没太为难季微月,但她总归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丫头,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得千金小姐,给客人端茶倒水的轻快活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季微月站在小灶房内,台子上摆放着好几个茶壶,她将烧开的热水往茶壶里倒去,动作稔熟。

      这里的每个茶壶品色都不一样,里头装的茶叶也是不同的。身份高贵的贵客喝上等信阳毛尖,没什么钱的穷酸客人就喝下等的茶杆水,这些都是上辈子季微月挨了鸨母打后,才领略到的道理。

      正端着茶托往大堂走时,她脚下一顿,猛然想起了她亲娘这会还在世呢。

      上辈子亲娘因为风寒久拖不治引发了温病,高烧一晚第二天人就没了,如果这辈子她救了亲娘,情况是不是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火急火燎地给客人上完了茶,把手伸进衣襟里,掏出一块成色低劣的玉坠子,上楼找了鸨母。

      这块玉坠子季微月曾经留了很久,当作救命钱一般藏着,直到五年后赎了身后才拿去典当卖,换来了在村里落脚的本金。

      这辈子她不打算走之前的老路,再加上她娘要是活下来,她就是个有自由身的人,不用被迫在青楼里做女奴。

      这么一比较,这块玉坠子的价值显然无足轻重,还不如拿去跟鸨母换一点治病的药材,保住亲娘的命要紧。

      鸨母掂了掂手中的玉坠子,虽然是个成色低劣的坠子,但好歹也是快玉,怎么都值一些钱。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眼季微月,足尖晃动着,看上去心情不错,口气也温和:“你倒是挺有孝心的,我等会差个人去请大夫给你娘看看,你安心做事去吧。”

      鸨母今日心情好,旧交请就十分管用,念在竹子娘曾经也是她教出来的姑娘,她不至于故意骗人。

      季微月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甜美笑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回到了灶房,她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单调又轻松,上完茶水就溜走,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毛丫头。

      恰巧今日楼里来了一位贵客王老爷,季微月对他很有印象。

      王老爷今年年过半百,在当地是个财大气粗的员外,也是楼里的老常客了,每回上这儿来都只点花魁玉秋娘作陪,看着是个挺深情的小老头。

      季微月回忆着,端了上等的茶水走进天字间,混在前来上菜的女奴堆里,个子矮小的她一下就被人群埋没了。

      她低眉顺眼地将茶托放到桌上,正要转身离去,却不料有个女奴不小心踩到了桌布摔了一跤,连带着桌上的菜肴茶水乒乒乓乓地全都摔倒了地上。

      茶壶落地破裂,滚烫的茶水猛地溅了出来,烫到了王老爷的脚背。

      王老爷登时跳了起来,疼得冷汗从额角流下,一脚踹飞了站在他身旁的女奴,怒道:“眼睛瞎了吗,不要命了你们!”

      女仆们噗通跪地,哭着给王老爷道歉。

      季微月算是被连累的可怜人,她跟在女奴的身后小小声地道歉,把头埋得很低,好叫王老爷看不清她的脸,认不到她这个人。

      玉秋娘依偎在王老爷的身侧,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纤白丰腴的手臂环上了王老爷的手臂,柔声劝道:“老爷别生气,秋娘给您赔不是,饶了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吧。”

      毕竟美人相劝,脚背上那丁点烫伤也很快缓了过去,王老爷猪肝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坐回椅子上抱起了玉秋娘,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是秋娘妥帖,老爷没白疼你。”

      玉秋娘盈盈一笑,搂住了王老爷的腰,侧过头朝着季微月等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季微月接到眼风,做足了姿态给二人叩首道谢,悄悄扯了扯一旁女奴的衣角,率先走出了天字间。

      在回灶房的路上,季微月想了一路。

      这件事在上一世里没有发生,上一世她给楼下的客人上完茶后,被龟公逮住叫出去跑腿,没机会进天字间来奉茶,自然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而这辈子她拿了玉坠子找鸨母,正好错开了跑腿的时机,才参合进了这件事,这就是因蝴蝶效应而带来的不一样的结局。

      有了不一样的发展,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个崭新的人生。

      但季微月现在没有心情兴奋,打坏了的极品紫砂壶这事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是也要算在她的头上,紫砂壶可不便宜,指不定鸨母一会要怎么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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