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阙》净书

7、临安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临安成南朝都城已然百多年了，比当初宋之东京汴梁有过之而无不及，商铺云集，热闹非常，行人摩肩接踵，叶欣心中暗叹难怪大辽对宋念念不忘。

　　他也是第一次来临安，此番出行，叶欣按了江世雄的嘱咐易容而出，春风十里路，多的是娇娃别馆，毕竟要带着一个洛青青，被莺莺燕燕纠缠了难免尴尬。

　　洛青青看什么都新鲜，她当初被拐子拐走时不过五岁。王家固然富贵，她多是在内院伺候，哪里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一路上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什么都看不够

　　洛青青忽然拉了拉叶欣的衣袖，指着远处的杂耍惊叹：“叶公子你看。”

　　南面一群汉子正在表演叠罗汉，叶欣和洛青青走上近前，只见那一群大汉个个赤裸上身，最底下的那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大概是因为常年日晒，肤色黝黑，肩上稳稳驮了六个人。

　　围观的人都替他们捏了把汗，连鸭贩都停下来，和笼里的鸭子一起伸着脖子看。

　　底下的汉子双手扶住在他身上那人的腿，大喝一声，向前迈了一步，肩上的人顿时一个接一个左摇右晃，过来好一阵才稳下来，洛青青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下来。总算没有人掉下。

　　“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叶欣正待掏铜钱，被那汉子扛在身上的几人忽然纷纷跳了下来，面色大变。

　　“让开让开”，前方的百姓一片慌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有几个小摊铺立即收拾东西让出路来，叶欣与洛青青还未及躲避，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便绝尘而来，入了闹市依然横行无忌，速度不曾稍慢。马上之人，剑眉入骨, 英气逼人，看年纪比叶欣小两三岁，身着藏红色大蟒绸服，身旁佩着一把七星剑，光是雕花的剑鞘就镶嵌有四五颗宝石，在阳光下甚是耀眼。正是刚从齐王府出来的秦王赵景拓。叶欣不欲生事，拉着洛青青退在一旁，又将她往自己身后塞了塞，不料那人驰过之后，忽然调转马头，折了回来，最后停在他二人面前，狐疑的目光扫过叶欣，又落在洛青青身上，温言问道:“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一个面容琐猥的小子，旁边有个这么风姿绰约的姑娘，可疑，很可疑。怕便是这些人平时干着逼良为娼的勾当。赵景拓心中为柳如烟如此女子落入烟花不值，今日看洛青青天真浪漫，难得的怜香惜玉。

　　洛青青偷眼看了叶欣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是，是....”
　　叶欣笑嘻嘻接到：“她是我妹子。”
　　洛青青楞了一下，心里如遭重锤一击，霎时脸色苍白，黯然伤神，只是那表情在赵景拓看来更是铁证了。

　　赵景拓顿觉可疑，手执马鞭指着叶欣的鼻子道：“你跟我走，到衙门查查。”

　　叶欣陪笑道：“大爷，莫非您看上我妹子了？这可不行，我们虽然清贫，妹子可是良家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您可不能强霸。”

　　赵景阳昨日跪了一个时辰，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又兼之被赵景洛骂了一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无从发作。闻得此言更是冷笑道：“天下女子，除了揽月楼的柳如烟本王不敢碰，哪个不是求着想伺候于小爷，强霸你妹子？本王岂是如此不堪之人？”

　　揽月楼的柳如烟他不是不敢碰，而是齐王不准他碰。

　　叶欣恍然大悟：“王爷原来是想强霸别的姑娘未成，不要紧，此心可嘉,此行可佩。”

　　又摇头晃脑道：“子曰: 发乎情止乎于礼, 圣人之言诚是，发情乃是万物之本，王爷被抛弃了情有可原, 可像王爷这般随便发情可就不对了. ”

　　一套话说的极溜, 马上的人脸色早已铁青。“你找死-----”
　　赵景拓怎甘被市井小人如此奚落，当下一马鞭便向叶欣脸上抽了下去。不料叶欣慌乱之中脚下一滑，身子一个不稳，向左边跌去，鞭子抽了个空。赵景拓冷笑，双足在马镫上一顿，借力飞身下马，围观人中懂行的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赵景拓一记开门见山，向叶欣面门打去，拳风未到，叶欣便摔倒在地上，赵景拓呆了一呆，待要补上一腿，不料叶欣又迅速爬了起来，反而慌慌张张的向他扑了过来，赵景拓一愣，没想到这混混出手如此没有章法，狗胆却不小，也没想到这算是那门的功夫，闪念间，叶欣便将他压在身下，双手在他胸口乱摸，一边推搡，一边大喊：“妹子快跑，我今天和他拼了。”

　　赵景阳又急又怒，一把推开叶欣，当下起了杀意，叶欣一看不好, 顺势踹倒旁边小贩的鸭笼, 里面十几只鸭子跑的到处都是, 围观人中有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早已顺手牵了两只, 那小贩心疼之至, 又有两只鸭子蹦到叠罗汉的汉子身上，旁边的人推搡起来，不时有人跌倒，一时间鸡飞狗跳, 混乱不堪, 待到赵景拓脱身时, 罪魁祸首早已溜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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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世雄在自家茶庄看到叶欣时，叶欣正随手把玩着一个新鲜物事，江世雄不禁好奇，凑了过去，原来是一个精巧的红漆木牌，牌子正面刻着一个“天”字，底下又有刻着零玖两个字，翻过来背面是一幅美人赏花图，镂空样的花草一丝一缕雕得十分精致。江世雄一看之下脸色大变，颤抖着手指着木牌, 又指了指叶欣： “你你你————又又又————”，

　　叶欣将牌子收于袖口, 笑道：“捡的。”

　　看到江世雄一脸鄙夷之色，叶欣嘴角向下一弯，不悦道：“不过是一个木头牌子，就是刻的好看些，也不值几个钱，我可犯不上出手。”

　　江世雄微感诧异, 见叶欣神色不似作伪, 凑近些问:"真是捡的? "

　　不满他的大惊小怪，叶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江世雄瞪眼道：“不值几个钱？你可知这牌子每个价值至少百两黄金，光是大宋境内，就有多少王公贵族子弟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一牌难求，虽有千金，却再没有货了。”

　　叶欣听他如此说，来了兴致, 又将牌子取了出来，上下翻看，始终不觉有何玄机：“当真？那是为何？”

　　江世雄道：“小爷你有所不知，此乃是揽月楼的信物，明日芙蓉于揽月楼抚琴，揽月楼恐怕来听人数众多，故发此凭牌入院，这牌子分“天，地，人，和”四种，每种从零到玖玖，共四百个，听曲的位置以天为最佳，小号为上，你这个是天字号的第九，乃是上上等的位子，又岂止百两黄金而已.”

　　叶欣啧啧道：“那芙蓉是什么人？能让人为一曲如此破费？”

　　江世雄道：“名是听曲，大家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看一眼芙蓉的人。”

　　江世雄面上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又道：“人称芙蓉美艳无双，看一眼便是销魂。连揽月楼的如烟姑娘见了，都叹一声自愧弗如。”

　　叶欣笑道：“竟然有如此人物么，那我可要去看看。”

　　江世雄道："叶公子也想去博个彩头? 要不要在下为您再置备两身衣服。" 有便宜就要占，有热闹就要看，这等大热闹要是错过了，叶欣也就算不上是御封辽国第一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了。

　　叶欣微微一笑：“不必，我自己准备便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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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看到叶欣穿戴整齐的模样，江世雄含在口中的茶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他快叶欣更快，模糊的看见眼前灰影一闪，他再一脸哀怨的抬起头时，只见叶欣正低着头细捻着衣襟上几个褐色的圆点，那几个圆斑不合时宜的缀在左胸一个蓝色的大补丁周围，煞是显眼。

　　“江兄小心，这身衣裳可是五两银子订做的，方才出去取来的货。”

　　江世雄很想说以叶欣轻功之高，自己全力施为亦不可能碰到衣角，他还想说自己身上福秀庄做的黑绣缎也不过三两银子，叶欣这套衣服定然是随手捡来的。他更想说无论大辽还是大宋律法，栽赃陷害都是要进大牢的。

　　结果张口结舌了半晌，只是指着叶欣的衣裳污渍处，“那是干的。”

　　叶欣哈哈小笑道：“风吹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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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世雄待再要解释，看到叶欣眸子中闪烁的光芒像极了后院逮着耗子的猫，心中打了个寒颤，立刻想起许多吃亏的往事，刚要出口的话便利索的换成了另一句。

　　“来人啊，给叶公子拿十两银子压惊。”

　　“叶公子走好。”
　　看着叶欣大摇大摆的离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江世雄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