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梨又

3、第三章

　　他就那么站了很久，回应他的只是空旷走廊的寂静无声，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厌烦了这种没有回应的等待，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走回了办公室。

　　由于值夜班的缘故，白天顾渊已经睡足了觉，现在他没有一丝困意，他坐在小床的边上，脑海中不断地回想她的样子。

　　和八年前一样，眉眼之间透着灵气，即使生了病，那灵气也丝毫没减。只不过脸更瘦削了，头发留长了些，看起来更成熟，再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想到这，他便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不觉，天就放亮了。

　　顾渊换好衣服，在另一个医生来换班之前，匆匆地走了。

　　病房里，孟乔床上的手机开始振动，把她吵醒了，她起身看了一眼初羽，还在睡着，怕吵醒她，就踮着脚出门去接。

　　那边传来孟野的声音。

　　“喂，初羽醒了么？”

　　孟乔又往里面探了探头，说：“还没，你现在过来吧，你们可以不用上班，我还得上班呢。”

　　孟野轻笑了一声，他虽然有权利准她假，但他不想。

　　“那你着急就先走吧，我马上到了。”

　　孟乔挂断电话，就回到房间里取衣服，看着初羽的睡颜，也没叫醒她，不出一声的走了。

　　*

　　顾渊走进快餐店，迎面扑来一股热气。早上这个时间这家店也是供应早餐的，人还不少。

　　老板热情地招呼着：“顾医生，又来啦！今天还是老样子么？”

　　顾渊点了点头，说：“嗯，现在这个时间有么？”

　　“有的，您今天赶巧儿了，今儿做的早。”

　　“好，这次打包带走。”顾渊心底有一丝开心。

　　他站在柜台前面等，不一会儿老板拎着打包好的红烧肉和米饭递给了他。顾渊道了声谢，转身向医院走去，心里有些忐忑。

　　刚刚他突然想到，曾经她生病的时候，嘴最馋了。偏偏什么该忌口，什么不能吃，她就越是想吃，而且尤其爱吃红烧肉配大米饭，还只吃一家的。

　　医院斜对面的这家快餐店，几年前是一家小酒楼，就开在顾渊家附近，这几年城市规划，经济飞速发展，老板就换了个方式做上了快餐生意，味道几乎没变，生意反而更加火爆了。

　　想着想着他不知怎的就起身出了门，仅仅想着给她带一份，这么多年，她一定很怀念这个味道吧。

　　而现在，他拎着饭急步地往医院走，又不禁苦笑地摇摇头，心里反驳着自己刚刚的想法，她才不会怀念呢吧。

　　孟乔走到医院大厅里，就看见昨晚那个帅医生快步地走着，敞开怀儿的白大褂带着风飘起了衣角，边走边愣神儿，心想着他一定是有心事。顾渊没注意到她，两人擦肩而过。

　　顾渊走到初羽的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沉睡着的初羽，舒了一口气，推开门，静静地走了进去，把饭放到了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而后，他站在病床边上，盯着初羽憔悴的容颜看了片刻，沉着脸，紧抿着嘴唇。

　　她怎么还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顾渊握紧了手，骨节泛白，却有那么一瞬间，手腕软了一下，再没有力气握紧。也像是他的心，从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了初羽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摩挲了几下，就拿了开，转身走出了门。

　　顾渊知道自己有多不舍得走，想陪在她身边，等她醒来，等她痊愈。但是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他总是觉得，在他们时隔多年他们再见面后，自己应该表现得像她当年离开他时那么决绝。

　　可是在乎一个人啊，哪舍得对她冷漠。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病房，整个屋子充盈着温暖，初羽醒来，睁开眼，发现孟乔已经不在了。

　　头不像昨天那样昏昏沉沉的了，她靠在病床上，静静的坐了片刻，环顾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柜子上。

　　她心想，孟乔真是出息了，还知道给她买饭。

　　她随手拿了几张报纸，铺在被子上，把饭搁置到上面，打开袋子的那一刹那，她轻声地感慨了一下：“wow，红烧肉，乔乔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或许是她早已经习惯了用大大咧咧的态度来掩饰心里的脆弱，她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医院里。

　　面前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她夹起了一块肉，放到米饭上，再送进嘴里。

　　后一刻，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最后止不住的流出。

　　心心念念的味道。

　　曾经的味道。

　　每次大考小考之后，她和顾渊都会在那个小酒楼里小撮一顿，红烧肉是必点的菜。顾渊一口不动，只看着她吃，她不爱吃肥肉，他就会把带肥肉的地方剔下去，瘦肉全给她，肥肉自己吃。

　　他总是弯着眉眼，笑着说：“初初，看你吃肉的样子，我就觉得这饭特有食欲。”

　　每次她生病耍赖，他都回去那儿订一份，再偷着送进她家，坐在旁边盯着她，不让她吃太多。

　　这次她回来之后，去找过那家酒楼，但这座城市早已变得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等到她费了很大劲才找回原来的位置，却发现那已经变成了居民楼。

　　... ...

　　初羽拿着筷子的手有些抖，枕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翻看，是孟乔的微信：【初羽，你醒了吗，我先去上班了，一会儿孟野会去陪你的。】

　　她回了一个好，然后又问：【你在哪儿买的红烧肉？】

　　孟乔：？？？

　　【什么红烧肉？我没买啊，我还没吃饭呢。】

　　初羽无言，敛眉紧盯着屏幕。

　　那是谁啊？

　　正想得出神，门被人推开了。

　　孟野拎着两个纸袋走进来，看到已经醒过来的初羽，关切的问：“小羽，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初羽回过神儿，听是孟野的声音，侧过脸，弯着唇笑了一下，酒窝若隐若现，回他：“我好多了，头也不怎么疼了，今天好像就能出院了，我还有几篇稿子没审完呢，不能待在医院偷懒，该被老板骂了！”

　　带着调皮语气的抱怨。

　　孟野轻笑了一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在她头上弹了一个脑瓜蹦儿，说：“你老板都来给你送早餐了，你不应该觉得荣幸吗？”

　　“荣幸啊，荣幸至极。”

　　孟野不跟她贫了，细心叮嘱她：“你最好是在医院多住几天，你身子弱，好好养养。”

　　一边说，一边把纸袋里的粥拿出来，递到初羽的跟前儿，看到她面前捧着的吃剩一半儿的红烧肉，皱了一下眉，问：“孟乔给你买的？大清早的，病刚好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初羽没做多余的解释，也知道是自己嘴馋，嘿嘿地笑了一下，就把剩下的饭菜老老实实地交到孟野手里，送走之前，初羽还特意留意了一眼包装袋，印着一个商标“徐记快餐”，她默默地记了下来。

　　孟野接过东西放在柜子上，而后拿着粥，坐在床边，用勺子盛了一小口，递到初羽嘴边。

　　初羽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语气，说“我刚才吃了半碗饭，有点撑了... ...”

　　又偷偷看了一眼孟野，他拿着勺子的手没动，妥协着说：“好吧，那我就喝半碗。”

　　她总是这样，就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有时怕辜负别人的好意，她都忍不下心拒绝，也因为这样，尝尽了苦头。

　　初羽张嘴抿了一口，然后就把碗接过来，说：“我自己来吧。”

　　孟野没说话，把碗递给了她，也没走开，继续看着她吃。

　　良久，他问：“你不是撑了么，我怎么看你还是挺有食欲的样子呢？”

　　“... ...”

　　初羽看着干净的碗底，不知道自己何时把粥喝没了。

　　“我这不是生病了么，可能会比我之前的饭量大...一点。”

　　孟野把空碗放到旁边，又听到初羽说：“真的，学长，今天就让我出院吧，我真的好了。”

　　“不行。”

　　“那明天？”初羽拽着他衣角，苦苦哀求道。

　　孟野拗不过她，只好点头，也不忘调侃她：“你还怕你的稿子长腿跑了啊？小工作狂。”

　　“还有，以后别叫我学长了，都出来社会混了，又不是在学校里。”

　　“那我叫你什么？”

　　“平时叫我名字就行。”

　　初羽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明天出院，一言为定！”

　　“好好好，明早我来接你。”

　　两人聊得正欢，门外的顾渊沉着脸，眼眸深邃，片刻后，转身离开。他本来想来看一看她的状态，但从他看见孟野喂她喝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来这一趟是多余了。

　　自己好像也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