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靡却阑珊》城城的灵

5、寂寞云水无处寻

　　甄栗担忧孟猗靡的伤，想他必然被独影带走了。因为清阳山庄除了他和甄淇，就只有绿萼居那两位认识孟猗靡了。赶到绿萼居时，甄栗慌忙地跑到孟猗靡的厢房找他，但是并无踪迹，垆月过来告诉甄栗，现下孟猗靡正在独影房间，独影在亲自给他疗伤。
　　甄栗去了独影房间，看见孟猗靡正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嘴唇苍白，接着甄栗察看他的伤势，胸口有一处剑伤已被独影处理，并未伤及心脏，只是从伤口看来孟猗靡要昏迷许久，虽他伤势严重但气息尚稳。
　　甄栗搭了他的脉，那脉搏竟均匀有力，不似重伤。
　　“你给他用护心丹了？”甄栗问道。
　　独影答了一声：“是。”
　　甄栗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当初为了让你教我云水剑法，你让我替你办了三件事，其中一件是去找昆仑山的凤芝草，后来你用凤芝草做药引，制了三枚护心丹。这昆仑山的凤芝草世上仅此一株，护心丹更是罕有的功效，这世间再找不到其它。身受内伤的人，服下之后，可护住心脉，便无性命之忧。没想到小猗靡竟有这样的福气，如果他不服用护心丹，以他的那点功底，恐怕真的撑不下去。”
　　甄栗又看了看孟猗靡说道：“小猗靡就拜托给你照料了，今日已晚，过几天我再来看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甄栗正要回房，经过甄凛桦房间的时候，他内功充沛，便察觉到有一身影闪过，甄栗心中大叫“不好！”立即追了过去，待甄栗追到外面早已没了踪影，但见地上遗落一枚翠珠耳环，详看一番竟是甄淇之物。
　　第二天一早，甄栗去寻甄淇，见她正与婢女一起玩耍，于是就走过来说道：“淇儿，你借我的东西何日还与我？难不成想赖账？”
　　甄淇笑靥天真道：“淇儿怎会不还，山庄里属栗哥哥最疼我了，想必会听我解释吧。”
　　甄栗说道：“好，你现在就拿来给我。”
　　甄淇继续笑道：“那哥哥随我过来去西边的厢房找找。”
　　说罢二人一同进了屋子，甄淇眼看四周无人把门关上。甄栗直接拿出耳环说：“淇儿，这件东西可是你的？”
　　“当然，是我昨晚特意留给栗哥哥的。”甄淇拿起耳环戴上。
　　甄栗镇定道：“你如果不会武功昨夜肯定逃不掉，你到底什么人，难道与黑衣人一伙？”
　　甄淇捧腹大笑道：“我当然是你的淇妹妹了，我会武功是真，从小我就偷偷练武，只是武功尚浅，不过用内力稍稍压制，就连父亲和叔伯也瞒过了，何况你呢。”她摸了摸耳环继续说，“这个耳环是我故意留给你的，此意是想拉你入伙。”
　　甄栗看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如此狡黠，但却露出一副无邪的样子，心说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摆了一道，不知这些年被她骗了多少。甄栗虽然气愤，但依旧疼爱这个妹妹，于是就问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拉我入伙？”
　　甄淇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待要求证。怕是说与你听，你也很难相信。那便是我并非甄凛植之女，乃是庄主胞弟甄凛蔷之女，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求证这件事。”
　　甄栗一惊，心说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从来没听过二叔有过一个女孩儿，而甄凛植的夫人确实诞育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
　　甄淇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栗哥哥，你听我讲，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我自小生长在金陵外祖母家，很少见到父亲。家里的教习先生教我读书时常说为何‘蔷’字老是减两笔，开始只道是懒惰，但后来一直不改。我心中也生奇，为何习惯那样写。
　　直到十岁那年家宴第一次来到清阳山庄，父亲虽然对我宠爱但是总给我疏离的感觉，不似胞兄那样亲密无间，刚开始以为我不在父亲膝下的缘故。我拼命回忆以前的事但十岁前关于清阳山庄的记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后来我就产生了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我是蔷伯的女儿。”
　　甄栗微有惊色，又想了想道：“你想让我帮你偷族谱。”
　　甄淇听了嘴角上扬，面露喜色说道：“你如何知道？”
　　甄栗道：“你查了这么多年仍尚无证据，定然把希望寄托在父亲当年无故藏起来的族谱上，昨夜恰好又出现在父亲的房间外，因此不难想。只是此事实在非同小可，我如何会答应你。”
　　甄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当然会答应，因为我知道了一件哥哥想知道的事情。”
　　“哦？”
　　“那就是，独影长老的画。”甄淇认真道。
　　独影的画一直都是甄栗的疑惑，那幅画出现的时间蹊跷。
　　独影曾经的那位友人朝云大师仙逝后，独影在他的坟前守了半年的光景。没人明白独影为何待他如此重情重义，向来独影是谁也不愿亲近的。连甄栗都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只听说过云水剑的来历。
　　这倒没什么，但独影回山庄之时，就很怪异地带来了那幅画，不过从未展开。甄栗很想知道独影的异常原因，于是想打探那幅画，但从未得手，而那幅画便一直安静地躺在独影的房间里。
　　甄栗一疑道：“你如何知道独影那画的秘密？”
　　甄淇笑意更浓道：“只要栗哥哥帮我，我便告诉你。”
　　这厢孟猗靡昏迷了有四日，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是在独影的床上。这时独影正打开门，拿来了换的纱布和三七散。
　　孟猗靡看了看独影，脸色微红说道：“我这受了伤，脑子也不大中用了，不知为何在长老的床上。”
　　独影不语，将孟猗靡扶起来，把他外衣褪去，给他敷了药换上新的纱布。这举动甚是亲近，独影的指尖有些凉，轻微地触碰在身上，像是一滴水滑过自己的肌肤，激起孟猗靡身子轻颤。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如此奇妙，而那个人这么容易地就动摇了自己的意志。如果时间就停在这里多好，宁愿死在了这里，也就满足了。
　　第一次见他，在绿萼树下，遗世独立的姿态，这么久，还记在心里，而自己的那颗心，究竟变成什么模样？
　　他想起当初还在金陵时，丞相家给他们的公子说了一门亲事，而那家公子怎样也不愿意，最后受不了逼迫竟然离家出走。孟猗靡因同是贵族子弟与他交好，于是便把他藏了起来。孟猗靡也曾劝道，不过是一门亲事，如何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公子抹着眼泪说道：“你怎知我的心？”
　　后来那公子被家人抓了回去后，一天夜里拿刀抹了脖子死了，过不久，金陵醉香楼的一个小倌也拿了刀自尽。
　　没想到丞相之子竟有断袖的癖好，两人还双双殉了情，一时间被百姓议论纷纷，成了茶客的谈资。
　　当时丞相家的公子说自己不知他的心。可是，那自己的心又是怎么样的？
　　“我怎么……流了泪？”孟猗靡慌忙地刚想要抬手挡住浸润泪水的眼睛。此时，独影伸出手，用指尖沾去他眼角的泪。
　　“你要是想动，我就派你去厨房生火。”孟猗靡听了便把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来，独影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再给他掖了掖被角。
　　孟猗靡顿了顿，轻声说道：“我原本不属于山庄，乃是长老收留，才得了栖身的地方，没想到受伤又承蒙照顾，不知欠了你多少的恩情。我虽能力薄弱，却也明白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独影自己斟茶吃了一杯才说道：“我这里不需要报恩，更不需要你记着。”他将纱布和药收拾了便起身离开房间。
　　孟猗靡垂头丧气地望着那扇门，心里很不是滋味。
　　翌日清晨，孟猗靡觉得身上大好，也有了些力气，就努力着起了身。孟猗靡打开房门，正看见独影正在院子里练剑。这个时候绿萼树开得正好，那绿萼的香气，极像独影房间里的味道。独影看见他，将剑入鞘，施施然说道：“你在跟垆月学武功？”
　　孟猗靡一惊，紧张道：“是学了一点儿。”
　　“一点儿？”独影随即问道。
　　“是一点儿……”孟猗靡紧张地脸色愈发苍白。
　　“此后不必再去寻她了。”独影挥了挥衣袖，将上面的绿萼抖了下来。
　　孟猗靡心说这次完蛋了，独影定是不悦，自己本就是个逃难的，没想到背着他偷偷跟垆月学武功的事也被发现了，真没想到惹了这么多事。
　　独影顿了顿，俯身将绿萼悉数捡了起来，然后交到孟猗靡的掌中说道：“你去把这些洗干净，不要一点灰尘。以后若是不懂的话我来教你。”
　　孟猗靡听了轻声道：“这些我还可以办得到，我洗干净了就拿布囊装好给你。”
　　“我说的是武功。”
　　“哎？”
　　独影拿出云水剑同孟猗靡说道：“我教你云水剑法，你可愿意？”
　　孟猗靡流露惊喜之色道：“真的？我当然愿意！”
　　那云水剑轻巧得紧，孟猗靡拿起来顺手，随便挥了两下，就已经十分喜爱它了。其实这云水剑对初学者十分适用，因它确乎轻巧。不过若是独影用这柄云水剑，就过于轻了，已失了力道。只不过这是朝九的遗物，所以独影拿到这剑的那一刻起就从未舍弃它，一直珍藏。
　　孟猗靡不清楚这一出，心里还是欢喜，现在独影肯亲手教自己，眼中都充满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