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生离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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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或许我会与阮洺就这样一直隐世生活下去，可是在我十八岁生辰这一天，我的师父第一次在桌上摆上了两坛竹叶青，还有他亲手做的叫花鸡。
我讶然看向他，四年来，他的样子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敛了两分轻浮的风流，多了两分沉稳罢了。
内里还是那么孩子气。
他笑眯眯地弯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小徒儿，这既是给你的生辰礼物，也是给你的饯行宴。”
我微微地握紧了酒杯，心中的不舍募地涌起。
我以为，我会和师父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的。为什么......连师父也要里去？
他一无所觉地继续说道：“你已成人，总是要出去闯荡闯荡的，否则就太辜负这一身武艺了。”说罢看我似乎不情愿的样子，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敢？”
我压抑住心里的汹涌，缓缓开口：“我答应你，师父。”
阮洺总是这样，一旦心里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总是会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来，我知道，他也不舍得我离开。
“师父，那你呢？”
他垂下眼，笑意略黯淡了下去：“我要守在这里，这里是曾经我和师兄跟着师父学艺的地方，他身处权利旋涡里，我总是要给他守下这最后的容身之地的。”
而后顿了片刻，又抬眼看向我：“华离，出去以后......尽量帮帮他。”
我默了一会，道：“好。”
他朗声而笑，为他和我各自倒满一杯酒了：“好！今天我们不是师徒，而是至交，来，陪君笑醉三千场，不诉离殇！”
他端起酒杯仰头喝下，一旁的梨花树正值花开，一簇簇饱满的如新雪洁白梨花开得寂静又喧闹，微风拂过便飘扬而落。
美好得像一场梦。
仿佛酒意上头，阮洺微眯了眼，接住了一片花瓣，懒洋洋地开口道：“当年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才十四岁，长得像棵豆芽菜一样，连十一岁的孩子都比你高。如今......你也长大了。”
话末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笑道：“其实也没有长大。”
我倒是有些不服：“为何还没长大？我已经到师父下巴那么高了。”
其实我委实不算矮，这四年里阮洺把我养得很好，然而师父是八尺男儿，和师傅一比，就显得我狠矮了一截。
他嗤笑出声：“可不是个子的问题，而是你的心。”
“你的心还没长大。”
我似懂非懂，只好闷闷地喝酒。
“其实长不大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他放下那片花瓣，支起额头轻声道：“平生不会相思，才害相思，才知相思苦。”
我知道他是又想起止言师伯了。
可这件事真是别无选择。
“师父，”我想了想，开口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师伯你的心意吗？”
他只摇头，并不说话。
“师父总是不敢，”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师父可别后悔。”
“只要他过得好，我便不悔。”
我几欲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可是有个词叫做祸福难测啊。
后来我和阮洺都醉了，就那样伏在小桌上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时，落了满头满身的梨花花瓣。
我摇醒阮洺，看着他还没清醒的时候就被梨花香刺激的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的，终于驱散了心中最后一点难过。
这一次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虚幻一场空。
我知道，阮洺会好好地在这里生活，无论何时，都能回来。
然后我喜笑颜开的表情被阮洺当作幸灾乐祸，狠狠地一掌掴在了我头上，力道却不轻不重。
“笑什么笑，快去收拾东西！”他站起身来抖落花瓣，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哈哈笑着跑去收拾东西，远远还能听到他在念叨：“这小兔崽子中邪了？离开我就让他这么开心？”
临走，我拎着包袱，细细叮嘱他：“师父，先前被我扔进了梨花的竹叶青被我埋在梨树下了，你可要等我回来才能起封啊。”
他笑骂：“你就真当我这么稀罕你的梨花竹叶青吗？能不能喝还不知道呢！可别让你弄出一坛毒酒来。”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平时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天冷穿衣，病了要去看郎中，不要仗着内功深厚就不当回事......”
“行了行了，”他一副头疼的样子，“要走了都不放过我，快走吧小混蛋。”
我啼笑皆非，背起包袱道：“那我走了。”
他笑着挥手：“早去早回。”
阮洺的隐居之处于山中，我一步步下山，最初回头还能望见他站在那里朝我挥手的身影，而越走，就越看不到了。
我终于不再回头，缓慢而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至于下山去的地方，我也大概想好要去的地方了。
就回那里吧，回那个奶奶去世的地方看一看。
我一路缓行，原本也不过五、六天的路程，硬是让我走了半个月之久。
等到的时候，我心里也不由得添了些期盼，我想起了江月，想起当初十分照顾我的王伯，还有奶奶。
然后我就看到城门正大开着，城里寂无人声。
我霎时惨白了脸。
反复抬了几次腿，才慢慢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一踏进去，尸臭味便扑面而来，一阵阴冷寒意从我脚底一路升到头皮，我循着记忆中的路往熟悉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有很多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令我几欲作呕。
路在长也有走完的时候，我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酒楼没有什么变化，我曾经和奶奶居住的地方也还在，我还记得那时候，江月让我记住她......我还记得我离开酒楼的时候，王伯还给我包了一大块肉，还有平时善良的街坊邻居......
战争，真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我猝然低下头，满心茫然。
怎么就都没了呢？
怎么就，都不在了呢？
“生死和离别，小离害怕哪一个呢？”蓦然想起遥远岁月里奶奶的声音。
“我害怕死别。”
我走进小屋，屋里什么摆设都没变，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奶奶的灵牌就立在柜子上。
“奶奶，我想去参军。”
我是第一次这样深刻的理解，古书里的那句“犯我族者，虽远必诛”的家仇国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