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31、第 31 章

　　尘土飞扬，两骑快速地迎上来。
　　“怎么样？”
　　唐珏脸都抬不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对面两人皆是一顿，秦少涵扯嘴笑了笑：“没事，你回来就好，我快被师父给念死了。”
　　唐珏抬眼，这才发现他身边还跟了个面生的，见唐珏看他，抱拳道：“属下龚清长史，见过长孙殿下。”
　　长史，就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样，负责将军一应大小事务的职位。
　　“师父不放心，非让他跟着过来的，殿下我们回去吧。”
　　唐珏点头，然而连马蹄声，都实在是欢快不起来。
　　“唐熠他……怎么样了？”
　　“醒过两三回，意识却不甚清楚……具体的，殿下还是问军医吧。”
　　哪里用得着问军医呢，躺在那里的，面色发青的唐熠的模样，很明显地昭示着……他没救了。
　　军医得知没有解药，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絮絮叨叨地开始诉说自己都用了哪些医治方法，唐熠都有哪些病理反应，用了哪些珍贵药材，唐熠何时醒过一次……
　　唐珏坐到榻边上，看着他中了毒的样子，青一块乌一块，掩盖了原本的健康肤色，叫唐珏快要认不出来这个毒入膏荒的男人到底是谁。
　　许是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太吵，又或者感觉到是唐珏在身边，唐熠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你来了，”他说，“去哪儿了？”
　　怕他担心，秦少涵他们自发地隐瞒了唐珏孤身去鞑靼军营的事。
　　唐珏笑了笑：“我没去哪儿，一直在陪着你啊。”
　　“你骗我，我总想找你，找不着。”
　　被毒侵入身体大脑的男人，孩子似的缠人。
　　“那是你做噩梦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样的唐熠，让唐珏确定了一件事——他真的喜欢他！
　　不然也不会快死了，还惦记着总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唐珏忍不住问出口，“我有什么是值得你喜欢的呢？”
　　唐熠目光呆滞了一瞬，悄悄转动要眼珠子看了看旁边的几人，然后竟然转过脑袋面朝里不说话了。
　　紧接着就慢慢红了耳根。
　　……
　　这么大的男人，都快死了，还害什么羞呢？
　　众人哑然，秦少涵咳了一声，“军医，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儿就让长孙殿下照顾着好了，额，那个，小竹子，你也下去吧，叫你再进来。”
　　善意地替两人清了场，秦少涵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正打算出去，听到身后动静，唐珏跟了出来。
　　长孙殿下的表情十分凝重。
　　“他还能活几天？”
　　秦少涵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摸了摸鼻子，“殿下，您别放弃希望，军医一直很努力……”
　　唐珏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秦少涵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多则三五天，少……随时都有可能……”
　　唐珏长出一口气，然而心里感觉更堵塞了。
　　“主帅倒下了，军中事务一定很多吧，你去找卓将军吧，最后这几天……我陪着他。”
　　秦少涵凑近了些：“说到这个……主帅中毒的消息被我师父封死了……军心动摇不是小事情，殿下你……”
　　唐珏点头：“我明白。”
　　唐珏走进营帐里，唐熠仍旧保持着面朝里的姿势一动未动。唐珏走过去，坐在榻边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但是三叔，我唐珏敬奉祖先恪守人伦，是绝计不会和自己的亲叔叔做出那等腌臜事情的，所以，三叔，你认我这个侄子也好，不认也罢，但我唐珏会永远敬您一声叔叔。”
　　唐熠没有昏睡，转了脸正静静地看着他，中了毒，不仅面色黑了几分，就是眸色，也沉了几分。
　　“如果我告诉你，你我本无血缘关系呢？”
　　唐珏脑子一懵，继而立刻否定道：“皇室宗嗣干系重大，叔叔莫开玩笑。”
　　唐熠闭了闭眼睛，再开口语气里又满是无赖：“我就是喜欢你，我不介意什么血缘人伦，我喜欢你就要得到你！”
　　这般无理取闹，唐珏想起初见时，那个站在墙头上笑得开心的男人，如此敢爱敢恨，随性自由，如今也要被区区毒物附骨蚀魂，瘫在榻上不得动弹。
　　想到这里，唐珏忍耐了下来，没听见似的，给唐熠掖了掖被角。主将营帐里，卓君庭他们盖的是普通的棉花被，唐珏起身，“我去把你的皮毛毡拿过来。”
　　唐熠一把拉住他：“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就不冷了。”
　　可真是脸厚如城墙的男人。
　　眼看着唐珏从面无表情到冷了脸，唐熠心下失望，知道他仍旧是不愿与他亲近的，但也不知道是否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催生的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男人抿着唇，倔强地望着他，手拽得更紧了。
　　唐珏垂下眼睑，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紧接着竟然没有甩袖离去，真的慢慢去了靴履，上了榻，拥着唐熠躺了下来。
　　像是被人用手揪住了心脏，唐珏的一举一动，都叫唐熠心跳得更快，感觉更加窒息。
　　哄小孩似的，唐珏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乖点。唐熠紧张得浑身僵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有一瞬间笃定，哪怕这个时候他对唐珏做了什么，后者也必然不会推辞，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也顶多半推半就。
　　即便是怜悯，也足叫唐熠心颤不已。
　　大着胆子回拥过去，气息交互，面颊贴近，唐珏睁着黑白分明波光粼粼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唐熠，死到临头，仍想耍流氓的男人。
　　唇几乎就要贴上，就在这时，心脏猛地一颤，唐熠一个气息不稳，咳了出来，哇地带出了一口黑血，尽数喷在了唐珏的脸上。
　　白净的面皮被黑红的血喷洒污染，唐熠慌了起来，好忙伸手去擦他的脸，奈何急切之下，心神涌动，又咳了起来。
　　地动山摇昏天黑地，一声接着一声，血丝带着血丝。
　　唐珏总算见识到了那毒，除了让他黑上三分之外的效果了。
　　都咳出血来了，里面内脏该被毒害成什么样子了呢？
　　唐珏抚着他的背，然而丝毫没能缓解这一阵的咳嗽，声音引来了侍卫，侍卫又急急忙忙地去传刚告退歇下的军医，先掀门帘进来的，却是几日不曾见过的卓君庭。
　　他三两步跨过来，又是递水又是拍背，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脑袋一抬，对着唐珏：“你出去！”
　　唐珏：“？”
　　“你在这里，他如何能安心静养？”
　　唐珏一愣，明白其话中的意思之后，只得讪讪地下了榻。迎面撞上和军医一道进来的秦少涵大呼小叫： “怎么了怎么了？”
　　“毒发了！”
　　“怎么又毒发了？这离上一次才多长时间啊！”
　　“你问问殿下，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唐珏脚步一顿，猛的抬脚加快速度出了营帐。
　　这些人说话可真是……毫不避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