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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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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正在收拾行李,看见唐珏回来,差点就要把持不住扑了上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唐珏往他身后望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殿下,您再不回来,奴才就要去找你了。”
“胡闹,”唐珏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我托你保管的匕首呢?”
“在这儿呢殿下,”李申从行李里翻出来那把旧匕首,“殿下您走了之后,奴才见这把匕首有些年岁了,不敢大动,只拿布巾擦了擦。”
唐珏点头:“多谢。”
“殿下您说什么谢啊,这不是折煞奴才嘛……哦,对了殿下,京城来信了!”
唐珏神思一震,京城?
“给我看看!”
一封很普通的信笺,唐珏却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舍得打开。
是九王爷府的信戳,也就意味着,会有素儿和慧章宫的消息,拆信封的手有些发抖,虽然来边疆不过短短数日,唐珏却体会到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感觉。
然而九王爷开头一句便是“陛下病重,速归!”。
唐珏一愣,以为唐邩寄错了信,再看看信封,确实写着“大侄子收”没有错。再往下看,唐珏才明白唐邩的意思。
文德帝病重,势必会引起对于皇位的争夺赛,三子六子明争暗斗自不必说,唐珏一直待在边疆也自可安身立命远离这一切,但是唐瑛不行。
小皇孙受宠,是看在所有人眼里的,为此而蠢蠢欲动的势力也不在少数,这就意味着唐瑛无意之中成了其他竞争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无所依靠,如果唯一的亲哥哥再不回去帮他,九王爷住在宫外,出什么事可真的是鞭长莫及。
而且唐邩不知道的是,如今身在军营的唐熠命不久矣,唐煜不用费劲就可去一大敌,到时候无处释放的势力,势必会倾力对付剩下的,唯一有可能涉及皇储之争的唐瑛……
带着唐瑛远走高飞算了。
脑子里一瞬间产生了这样荒唐的想法,随即又被否定。
——他们若远走高飞,父母的死因便再也查不出来了。
——可他们俩兄弟便可安稳一世,这也是父母所期望的不是吗?
唐珏捂了脑袋,感觉十分烦躁。
唐熠的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军医却仍旧束手无策。
气的向来好脾气的上将军都摔了药碗,怒斥了所有侍从。
唐珏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眼睛:“是我的错,我会向陛下请罪的。”
卓君庭仍旧气呼呼的,却没有对他发脾气,也不知是碍于他皇子的身份,还是碍于他皇子情儿的身份。
“不怪他,”唐熠艰难地伸手,“不怪他!”
卓君庭皱了眉头,一气之下,摔门而去。好在营帐里没有门,只有一个门帘颤巍巍地抖动着。
“过来。”唐熠说道。中毒六日了,他的脸色却没前几天那么乌青了,若不是知道他内里已被毒烂,怕是要以为他慢慢好了。
唐珏听话地走过去,任由他的手抚着自己的脑袋。
男人命不久矣,而他亏欠于他,所以唐珏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依他。
“你来北疆,我还没带你出去玩过。”唐熠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可想去看看?”
唐珏摇头:“你还是好好养着,等你好了再看不迟。”
“可我却想去,想再看一眼,连绵的雪山,和幽蓝的天空。”
“等你好了,想去哪儿都行。”
许是因为病了,唐熠变得十分难缠,唐珏只能拿话宽慰他,哄着他安分点养着,等着军医研究出解药这一丁点渺茫的希望。
“温儿。”
“嗯?”
“去唤鸿泸来。”
“鸿泸是谁?”
“它是我的马儿,两年前我到北疆它便一直跟随着我,护卫着我,它通人性,最能知晓我的心意,便让它驮着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吧。”
刹那间,唐珏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他为何会提他对雪山草原的向往,明白他这是在托付他的最后一桩事。
嘴唇嚅动,唐珏感觉嗓子里有些酸涩,“别闹。”
安抚是如此的无力,唐熠望着他笑了,似是阴雨天里的一道光芒,即便到最后,男人的笑容也永远灿烂。
“去吧,唤它来。你若愿意,便跟着陪我到最后吧,那样到了黄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唐珏好忙扭头出了门,以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和慢慢洇出的泪水。
鸿泸是边城里最好的一匹马,被郡守献上来讨好未来的帝王,唐熠抚磨着它,眼神相交便知这是匹通灵的宝马,此后无论战场远行,都离不开它。
它认出了主人亲自接回来的唐珏,仰头打了个响鼻,便低下头来,任由唐珏抚摸牵引。
牵着马到主将营门口,卓君庭和秦少涵站在那里似在等他,走近了却又不说话。
从他们沉默而悲伤的眼神里,唐珏看到了绝望的默许。
卓君庭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往旁边让了开来。
“陪着他。”在唐珏走过去的时候,他这样说道,“让他开心点。”
唐珏点头,侍者已经为唐熠换好了衣服,还洁了面束了发。
即便如此,男人委顿的面容和病弱的身姿依旧难以掩盖。
有一瞬间的心疼,赶忙别开脸来掩饰过去,上前一步开口道:“马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这是我和温儿第一次一起出去呢。”像是叹了口气,唐熠慢悠悠地说道,然后才起身,慢慢地走出去。
唐珏要扶他,他也就任由他扶着,走了几步,眼睛眯了起来。
“我们像不像相守百年的老夫老妻,临了了互相搀扶着奔赴黄泉的样子?”
唐珏沉默,悄悄地低了眉眼。
“温儿,真想看看你变老的样子啊,也一定是很好看的。”
“如果能长相厮守,再这样一起旅行多好。”
…………
一点干粮一壶水,一匹骏马一双人。
唐熠不大精神,下巴几乎整个垫在了唐珏的肩膀上,沉重的身体密实的压过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无力支撑,还是故意为之。
一路上也不催马,鸿泸时而轻踏时而小跑,渐渐远离了军营。
唐熠絮絮叨叨嘟嘟哝哝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唐珏能接接几句,无话可说便任其沉默,没了身份的负担,没了权力的约束,他们更像是一对普通的叔侄俩——
如果忽略唐熠紧搂着他的腰不放的手的话,他们还是很普通的一对叔侄的。
“冷吗?”唐熠问。
唐珏摇头:“不冷。”
唐熠又紧了紧手臂:“天快黑了,我们找地方生火过夜吧。”
唐珏抬眼四处望了望:“那儿有一座矮山。”
看着是一座能遮风避雨的矮山,走近了却只有光秃秃的山石。唐珏找个块大石,扶着唐熠下马靠着坐下,然后开始生火。行军中一般会带一个小铁锅,一个人也能烧水煮饭。
唐珏从行李里拿出来,看看火堆,又放下来——他得先用木枝搭个架子才好放锅。
然而这大冬天荒山野岭的,能找到枯叶生火已经很不错了,要去哪里找粗长的树枝呢?
唐珏四处看了看,打算上山,“你在这里待着。”
唐熠一把拉住他:“别去!”
“什么?”
“夜里山上有狼,还有其他野兽,很危险。”
唐珏回头看看略显微弱的火堆,他当然知道危险,只是几根树枝而已……
“拿石块堆着,做个简单的灶。”
唐珏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提建议,可是……
“什么是灶?”
唐熠也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我忘了,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长孙殿下。”
会生火已经很不错了,能想到找树枝搭架子那已经很了不起了,君子远庖厨,不知道灶并不意外。
唐珏被他笑得有些羞恼,反唇相讥:“你可是三皇子殿下,该比我更尊贵些吧!”
“我不是,”哪知唐熠表情一正,认真道,“我七岁才进的宫,之前几年,我不过是个在尘世里打滚的野小子。”
唐珏疑惑:“没听说过三皇子……”
“我七岁那年,被皇宫里的一个老太监相中,本来是是要带进来做公公的,恰逢他的主子,一宫之首安嫔娘娘的儿子,三皇子唐熠,误食毒药不治而亡。为了不失去宝贵的筹码和唯一的依靠,安嫔封锁了消息,又暗中命大太监李悦眉找了替身,冒充了她过世的孩子。”
唐熠直直地望着他:“也就是我,现如今的唐熠。”
唐珏像是听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久久无法反应。
“你在开玩笑吧?”最后,他说道,“这哪里是说冒充就能冒充的?”
唐熠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表情正经而严肃。
下一秒,他突然咧唇一笑,眉眼都活了:“对,我是讲故事呢!”
“吓死我了,”唐珏拍拍心口,白他一眼,“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唐熠呵呵地笑着,唐珏心里却涌起了波涛。
他说的,可是真的?
临死之前,给他讲了个故事吗?
唐珏心里沉沉的,总有种窥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感觉。
拿皇家血脉讲故事?
前天唐熠还问他“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话?
“想什么呢?”
灶最后还是唐熠搭的,小锅放上去,煮了点热水。
“没什么,”唐珏回神,“原来这就是灶吗?”
冷不丁唐熠伸手往他脸上一抹,粗糙的感觉一带而过,然后就看见唐熠得逞地望着他笑。
“小花猫!”
他定是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抹到他脸上去了!唐珏使劲抹了抹脸,又来了脾气,扑过去和他打闹起来,一时间倒忘了去追究什么血统不血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