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30、第 30 章

　　耳边寒风凛冽，似是谁在哀嚎
　　一人一马往鞑靼鞑靼方向而去的唐珏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此行有几分安全归去的把握。
　　思来想去，悲哀地发现，还是得赌，下手的不是贺鲁西本人，赌对了，一切好说，赌错了，搞不好他真的得交待在这里。
　　不是贺鲁西，唐珏直觉这样相信。
　　然而贺鲁西以他为饵，杀了唐熠，趁东周军心大乱的时候一举攻入立下战功，这种可能在此时此刻看上去却更为合理。
　　唐珏甩甩脑袋，伸手摸了摸怀里——他也是有准备的，借了锋利的匕首，求了封喉的毒药，就是牙后面，都学人家奸细，放置了一咬即破的毒药包。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和对贺鲁西的难以揣测不同，虽然唐珏只和花蛇见过一面，却能笃定，只要他把唐熠中毒的消息传到啊，花蛇一定会想办法回军营的。
　　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唐珏不知道，但是他自信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鞭子不知道抽了多少下，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入了鞑靼地界。
　　潜伏到天黑，说是潜伏，也只是安抚着马儿跪下，然后他躲在马腹后面，这样一望无际的地貌，也只能如此遮掩一二了。
　　在想了十多种不引人注意，悄悄绕过岗哨，摸进贺鲁西的帐篷的办法之后，唐珏终于放弃，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敌方的领地——
　　倒是有很多办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入，然而没有一种适合他这样不会武功力气都不算大的十五岁少年。
　　也不骑马了，牵着马儿像是吟游诗人一样慢悠悠地晃着。
　　他知道他肯定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对方不清楚他的身份，又对他的行为捉摸不定，才会暂时没有动他，一层层地禀报上去而已。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所谓的“上级”才终于来了。
　　哈儿克，老伙计了。
　　唐珏挥挥手，笑着打招呼。
　　一起来的还有几个面生的鞑靼勇士，哈儿克脸色有些凝重，对着身边的人呜噜唔噜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然后扯着唐珏，粗鲁地摔上自己的马背，紧接着长腿一跨，坐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接待……唐珏眉毛跳了跳，忽略身体相贴的异样感，轻声道：“我找贺鲁西。”
　　哈儿克挥鞭赶超了那几人之后，才回应道：“做什么？见王子做什么？”
　　“你们王子言而无信设伏袭击我们皇子，做担保的我被驱逐了，前来投奔王子。”
　　说到设伏袭击，哈儿克沉默了，他这一沉默，唐珏心里凉了半截——他赌错了？真的是贺鲁西下的手？
　　“皇子殿下怎么样？受伤了吗？”
　　“他？”唐珏语调轻快，“他好着呢，不然我也不会走投无路跑来投奔你们不是。”
　　“不是他，还有谁值得你冒险来这么一趟？”
　　唐珏一哽，男人雄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故意压低的嗓音又多了点磁性。
　　“我是莽夫，但是殿下别想骗我。”
　　自己的愚蠢行径连一个手下都骗不过，又怎么能指望骗过贺鲁西？事已至此，唐珏收敛了云淡风轻的表情，拧着眉直接问道：“真的是贺鲁西下的手？”
　　“嘘，”哈儿克嘘了一声，“回去再说。”
　　却原来是后面几个人追了上来，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听得唐珏一头雾水，偏偏几人说话全都大着嗓门，叫他猜都没法猜。
　　在被摔进一顶不起眼的帐篷里的时候，唐珏还有些懵，这个哈儿克不是知道他是东周的皇长孙的吗？不带他去见贺鲁西就算了，对待他怎地还如此粗鲁？唐珏想了半天，嗯，可能是上回马车被他那么点了一下，记仇了。
　　后面照例是喷香肥美的小羊腿伺候，叫唐珏要怀疑，鞑靼军营里的伙食真的好到天天小羊腿的程度吗？
　　咬了两口肉，长孙殿下想起了此行的正事，一下子就食不知味起来。他身处敌营倒不觉得有多压迫，反而担心远在东周军营里的唐熠，他可耗不起时间啊。
　　放下啃了一半的小羊腿，唐珏一抹下巴，掀开门帘吆喝道：“去，把哈儿克叫过来，我有话说！”
　　然而，守门的两个普通小卒并不能听得懂东周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哈儿克！哈儿克！”唐珏这样叫了几声，总算有一个恍然大悟似的，一溜烟跑远了，没一会儿，哈儿克果然过来了。
　　唐珏也不废话，“我要见花蛇。”
　　哈儿克更不废话，转头就往外走，唐珏一把拉住他，急道：“你既然猜到了我的来意，就该知道时间耽误不得，我只求见一面花公子，救不救给个准信，你这样把我丢在这边算是怎么回事？！”
　　哈儿克回头，深邃的眼睛里倒影着跳动的炭火。
　　“他中毒了？”
　　唐珏松了手：“你怎么知道？”
　　“因为王子殿下也中毒了。”
　　“怎么会！”唐珏大惊，“不是你们鞑靼人的埋伏吗？”
　　“王子殿下替我挡了一箭……花公子正在给他治疗，但是军营里，已经不受十二王子的管制了。”哈儿克下意识地抚了抚腰间的刀柄，“所以殿下，您还是回去吧，您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贺鲁西的毒，花蛇解得了吗？”
　　“什么？”
　　“他不是最擅长解毒的吗？贺鲁西中的什么毒，对他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您还是回去吧殿下，”哈儿克摇头，“王子殿下至今仍旧昏迷不醒。”
　　贺鲁西至今昏迷不醒，也就是说，那毒连花蛇都解不了吗？
　　“花公子是毒医，不是神仙。”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哈儿克这样说道。
　　“谁下的手？”唐珏急道，“就是你们鞑靼人的毒，要不到解药吗？”
　　“我们当然能猜到是谁动的手脚……可是别说现在十二王子失去了对整个军营的控制权，就是之前……他也只是鞑靼最不得宠的十二皇子，”也是死无人关心，生只会阻碍别人的存在啊，哈儿克瞥了一眼啃了一半的羊腿，“我送您出去，以后不管为谁，只身闯敌营这种事情，都不要再做了。”
　　唐珏这一来一回不受半点伤，看似轻松的很，哈儿克却要为他担很大的风险和责任，这些哈儿克没说，唐珏自然是不能明白的。
　　此刻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他甚至松了缰绳，任由马儿自己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就这么回去吗？空着手，背负着破碎的希望。
　　等三天期满再回去吧，唐珏想，这样至少那里还有人，能守着虚妄一直坚持下去。
　　但是同时，越是等待，期望破灭带来的痛苦就越剧烈，他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看到众人盼望到极致后瞬间覆灭的心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啊，连毒医世家的当家人都解不了。
　　这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唐熠没几天好活了……
　　唐珏猛的抬头，擦了擦被风迷住的眼睛，提起精神，打马回营。
　　生死有命，最后几天，还是回到他身边陪他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