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长空剑》碧水寒宵

71、六九、煌州

　　这厢沈青辞刚杀了一人，那头，追来的一刀、一印接踵而至，一面黑色小幡和一张渗出水雾的透明丝网则稍稍落后。刀光来得最快，飞鸿剑来不及飞回主人身边，唯有直接迎上刀光。沈青辞亦同时打出破魔诛邪剑气，堪堪阻住小印盖落的汹汹气势。见状，丝网就近向飞鸿剑罩去，意图让刀光解放出来，而黑色小幡却干脆不再前进，迎风展开，从中跃出一头体格雄健的黑豹。

　　那却不是普通野兽，而是许多同类妖兽死后灵魂中诞生的精魄，也不知它的主人杀了多少妖物，竟有近乎五阶妖兽的气息，相当于道门引气大成的水准。它一边跃向沈青辞，一边张口吐出一道黑色水箭，正是妖兽乌云豹常见的天生神通“玄冥水箭”。

　　足有七阶的术法掀起劲风，沈青辞几乎可以看见黑豹精魄与实体一般无二的血盆大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厚厚冰墙于他面前竖起，七阶术法符箓“寒冰盾”将水箭挡的严严实实，但紧接着黑豹精魄一头撞了上去，强大的冲击力立刻令冰墙摇晃起来。

　　操纵黑幡的引气期修士见状，忍住心疼命令黑豹继续攻击。黑豹又抓又挠，眼看就要将冰墙抓碎。谁知沈青辞居然好整以暇地又激发一张，这防御术法显然是引气大成修士所做，一时半会儿破不开，气得黑幡法器的主人险些破口大骂。

　　大宗门弟子就算财大气粗，也不能这么浪费吧！

　　一个呼吸过去，出窍期修士中已有不少从强光中回过神来，但看清那位铁塔似的引气期高大修士无头尸身轰然倒下，这些人均迟疑起来。见状，那件丝网法器的主人一面操纵法器，一面大声喝道：“大家一起上，绑了这人，就能送给流沙盟请赏！”

　　他以莫大好处动员三军，果然令在场所有修士精神一振。沈青辞听到这句话，疑惑的念头划过脑海，但眼下并非好好说话的时候，见一干法器、术法重又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打来，眼神蓦地锐利起来。

　　这些散修的确对拿下他志在必得！

　　但是自己又是何时与流沙盟交恶？

　　心念电转，他清啸一声，困在丝网中的飞鸿剑随之发出长长剑鸣，宛如龙吟虎啸，霎时间令在场的出窍修士心神震动、不能自持。由于不久前才激引过一次心血，他无力再次爆发剑光，所幸心剑玄奥法门仍深深镌刻于灵魂之中，配合惊神咒的效力，四道虚幻剑光分别袭向四位引气期修士，令几人灵魂战栗、一时无法调动真气。

　　丝网、刀光、黑豹和小印纷纷停滞半空。飞鸿剑觑出间不容发的空当，从丝网中挣脱出来。见状，沈青辞立刻身与剑合，从重重包围中远遁而去。

　　那四个引气修士虽然是沈青辞主要攻击的对象，却远比那些出窍期修士更早恢复过来，操控黑豹精魄的修士喝一声“追”便架起遁光。但他才刚刚动身，一团如云似雾的乳白云气劈头盖脑地罩落头顶，只一瞬工夫，他大叫一声从云气里逃回，一身防御法衣并不是多好的质地，已被云气中丝丝缕缕的剑气割得片片碎裂。

　　沈青辞返身这一剑用上了剑气化云诀的技巧，十分精妙，而云气本身由于后力不济的缘故，很快自行散去。但这群散修久居偏远之地，哪里见过这样的本事，再加上方才那气息骇人的诡异剑光，领头之人吃了个大亏，余下人等顿时面面相觑起来，愣愣地听着云气中清晰的金铁交鸣声，任由沈青辞运起极光电剑的背影渐渐消失天边。

　　而逃过一劫的沈青辞也没想到这群散修轻易便被吓破了胆，一时有些后悔没有当场抓个活口来问话。但他也不可能掉头回返，一边飞遁，一边想了想，对纪尘光歉声道：“偏僻仙镇尚是如此，在弄清楚缘由之前，只怕不能轻易去往流沙盟治下仙城。暂时无法帮城主打听未央城消息了。”

　　“不妨事，些许时光，贫道等得。”纪尘光示意对方不必挂怀。旋即，他又想起什么，问，“听那几位散修所言，小友似乎入了流沙盟的通缉榜，这么一来，一路上一众修士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只是贫道于未央城中尚未听过阁下的名号，这才两三个时辰……”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问：“小友是否在普阳秘境中与敝城几位供奉长老起过误会？”

　　“误会？”沈青辞皱着眉回忆，“我未曾与他们动过手。倒是金缕城城主首徒想取我性命，为金尚和所阻。莫非是他？”

　　玉玦中传来纪尘光的苦笑：“或许是贫道治下不严之故也未可知……依贫道看，小友多半已被流沙盟那帮人扣上了‘勾结外界邪魔’的黑锅。若贫道亲自与流沙盟中主事分说，当可为小友洗脱罪名。”

　　对于纪尘光的推断，他毕竟是流沙盟名下一城之主，所知肯定比沈青辞知道的清楚，故而他只是默默听着。待纪城主提出建议，他听出话里明晃晃的示好之意，摇头道：“我现在这般，只怕无法活着进入回雁城。”

　　祥州回雁城地处大陆中央，距离此处少说数百万里。见沈青辞在荒野中按下遁光，纪尘光沉吟一声：“也好，小友先行疗伤，乡野之地，不容易被人发觉。但是灵气威压——”

　　话音未落，沈青辞周身气息忽然急速衰落，面色青白，仿佛受了重伤的凡人武者。纪尘光先是唬了一跳，尔后意识到大约是九霄剑派隐匿气息的秘术，哑然失笑，不再过问。

　　也幸好他没有问。倘若他当真问起，沈青辞不大会撒谎，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等传自大神通者的法门。

　　九霄剑派览胜楼中藏书浩如烟海，并无这一法门的记载。它不是纪尘光猜测的秘术，而是涉及到神魂层次的经验技巧。

　　连同沈青辞之前接连使出的“心剑”也是如此——真正心剑在神魂期初成，唯有金丹期才能毫无顾忌地使出；至于斩去柳梅卿心魔、吓退几位引气期修士的虚幻心剑，只不过是沈青辞借助心剑技巧斩出的虚幻剑气而已，否则一剑之下，焉有活口？

　　无怪乎纪尘光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情种一事，沈青辞现在想想，仍忍不住后怕——若非在幻象中提前觉醒了记忆，若非前世本体乃是心魔克星，转世前留下的灵魂烙印和修行功法仍有克制之效……

　　煌州处于梵光寺治下，西临西荒雪原，北接茫茫大漠，越过大漠便抵达遥远的北疆草原。梵光寺作为本方世界唯一的佛修大宗门，治下数个小国家均将之奉为国教，兴建佛寺，布设香坛。即便乡野小民，也知道每年阿弥陀佛生日应当去庙里祭祀求福。

　　不过，沈青辞在外门时听师长讲过，梵光寺道统并不主修愿力，走得是禅意佛法一途，他们的寺庙与汇聚信众愿力的神道庙宇不同，多是供门下弟子历练时栖身之用，相当于派外别院。之所以对凡人也开放门户，一方面加深宗门对治下影响力，另一方面，寺庙会将往来香客的请愿挂上门派任务，弟子若恰好在寺中挂单，看到感兴趣的，可以接来充当历练。

　　此外，各地佛寺还充当宗门收徒的耳目，普通凡人想要拜入梵光寺，无须千里迢迢去往梵光寺所在的元通山，所有“高僧”都是从各地佛寺的沙弥一步步修炼上来的。

　　由此可见，梵光寺的宗旨十分热衷于掺和凡人琐事，与同样强调“入世”的青莲书院一时瑜亮。许多道门弟子往往十分不屑，整日和凡人攀扯不清，将仙家气度置于何地？

　　功法不同，说不上高下之分。不过话虽如此，梵光寺的“别院”也委实太多了些。连兴平村这样的穷乡僻壤，离最近的县城要走上一整天，从县城到府城又要坐三天的马车，村后头居然也立了一间小庙。

　　小庙不大，一共才两进的院子，前头是佛堂，后头是起居卧房，一眼可以望到底。平时只雇了一个老苍头负责打扫，正经住持则长年在县城寺中挂单，村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面。

　　乡里乡亲的，知道住持不在，平时也没人来请香拜祭。反倒是小孩子们将小庙当成了基地，老苍头自己没有娶妻生子，对此颇为欢喜，甘愿接下白天帮村民们看顾孩子的任务。

　　小庙看起来虽然简陋，院子里还算干净整洁。见日头西斜，坐在门槛上的老苍头放下手里抽完的一袋旱烟，烟杆在青石地面上磕了磕。院落里嬉戏打闹的孩子们被声音吸引，纷纷转头望过来，老苍头这才满意地说道：“天色不早啦，快回家去！回去晚了当心吃一顿竹笋炒肉！”

　　能在他这里玩耍的孩子都不超过十岁，再大些就该作为预备劳力下地干活去了。这些孩子正是最贪玩的年纪，大家歪缠了片刻，终于还是被后半句话里隐藏的威胁说动，不情不愿地各自散去。老苍头又亲自催促了一遍还在磨蹭的男孩子：“虎子，还不回家，不想吃饭了？”

　　这个叫做“虎子”的小男孩和他的同龄人相比，个头体格都是村里孩子们常见的那种面黄肌瘦的模样，只不过脑袋显得大了一圈，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与他的名字颇为一致，但眼神却格外激灵，冲老苍头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老苍头失笑地摇摇头，紧接着蓦地想起什么，冲他喊了一句。可小男孩跑得飞快，似乎根本没听见。老苍头自语道：“还想问问在他们家寄宿的那个后生，身体可曾大好了……”

　　他毕竟是跟着住持见过世面的，那年轻后生半年前来到村里的时候伤势不轻，多半是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物。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怎么容得下这样的人物？还是早些劝那后生自行离开的好。

　　兴平村一共五十来户人家，谁家有什么动静，基本全村都一清二楚。半年前，一位身上带伤的年轻后生前来投宿，许多人家不敢开门，也就村东头张家大郎胆子大，贪图那人给的下品灵石。老苍头当时也是围观人群之一，被那人大量失血后青白的脸色唬了一跳。

　　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很快在整个村子里传开。村民们要么好奇，要么畏惧。幸而那人最初的一个月几乎从不出门，等到对方开始出门走动的时候，至少外表上已经与常人无异。既然他一直没弄出特别的动静，半年过去，村民们的好奇心也就渐渐淡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尽，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