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碧》静姝若水

10、画楼西畔桂堂东

　　祝青庭看着赫连珉奇怪地说：“怪了，你们这些成天扛枪打仗的人，要这些文房四宝做什么。”
　　赫连珉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阿凤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冬天终于来了。
　　我从心底里讨厌北方冬天的干冷，我不习惯多穿衣服，总是将大衣穿到学校就脱了，冷得发抖也不愿意让那衣服束缚了我的行动。江北的雪很厚，不到年关就开始慢慢有了积雪，祝青瑶每到下课就要拉我去看雪，说我一定没在江南见过这么大的雪，从学校门口的雕像一直到学校后山的小花园，一一看遍，银装素裹的天地倒是极美，只是冷地教人难以忍受。祝青池在那天过后就没有再见过我，书本很快就拿来新的给了我，只是琴谱始终没有出现。我也想开了。
　　而赫连珉偶尔还是回来小洋楼，不做什么，只是听着我弹琴唱歌，我闲着还自己编了一曲舞，那一天，我在小洋楼的梅花园子里，穿着雪白的水袖，这是姐姐临行送我的，我穿着它在小梅林里自在地旋转，那时，空中渐渐地飘着雪花，虽然冷，我却不觉得难受，自娱自乐地在梅林里跳了半天，一转身却看见他拿着一壶茶在紫藤萝架子边上看着我。
　　我停下手臂，但是水袖的袖子非常长，半天都停不下来，我想收起袖子，却发现水袖卡在了梅花枝上，我稍稍用力想将它扯下来，慌乱之中却越缠越紧，我看着他慢慢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拉住我的水袖，颀长的手臂从树枝上轻轻解开了卡着的结，他拉着袖子的另一端吹了一口气，滑滑的水袖从我脸上拂过，我呆呆地没有动作，柔软的袖子轻轻地垂到地上，他的视线从水袖缓缓滑到我脸上，说：
　　“刚才那是什么舞，很好看。”
　　“是……是我自己瞎编玩的……”我垂下头。
　　赫连珉端着茶壶走到梅林边上的花架子上，花架子空空荡荡，他坐在石凳子上对我招了招手：“愣着干嘛？来！”
　　我拖着摇曳的袖子，慢慢走到石桌子另一端坐下。
　　赫连珉将茶壶里的茶缓缓地倒在小杯子里，然后用手指轻轻推到我面前：“我派人从江南买来的一些龙井，我想你会喜欢。”
　　我卷了好多下袖子才能将手指露出来，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其实我不爱喝龙井茶，我总觉得苦，我皱了皱眉头直言不讳道：“好苦啊！”
　　他笑了：“真是小孩子，枉费了我还想这法子，担心你离了金陵会想家，知不知道现在买点东西多不容易？”
　　我不在乎地仰起头说：“小孩子就小孩子，哪能有我们督军大人成熟稳重号令三军呢？”
　　他笑笑，说：“我能不能真正号令三军，还要看你能不能帮上我的忙！”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美人计的最后，受伤害的都是美人呢。古有西施郑旦，现有我染青潜入敌营，督军大人，这任务可是艰巨着呢。”
　　他微笑：“你这么聪明，没准哪天我还死在你手里了，我还怕你呢。”
　　“我可担当不起，督军，我先去换衣服，这水袖烦人的紧，做什么都不自在。”我站起身刚想走，他站起来拉过我的袖子，一点点往上收，直到触到了我的指尖，他隔着水袖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说：“我这两天找个师傅帮你做身衣服如何？”
　　“不……不劳烦督军了，我和入画去街上看看就好了。”
　　“那也行，看中什么以后回来跟我说。”
　　我逃一般地离开梅林，喘着气跑到房间里，入画正在给我收拾衣裳，看着我惊讶地说：“姑娘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是被冻的了吗？这北地就是风大，我叫厨子煮一碗羹如何？”
　　我摸了摸脸，滚烫滚烫的，我慌忙说：“哎，是啊，确实挺冷……”
　　入画放下衣服就走了，我松了一口气，将长长的水袖服脱下，重重地将自己丢在了大床上，洋人做的床很软，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刚才我居然脸红了！我满脑子都是适才他一点点从袖子端握到我手里的模样，我长长地呼一口气，抱起琵琶想转移注意力。却听到赫连珉走上楼的声音，他轻轻推开我房间说：
　　“祝青瑶明天要去山上的小别墅玩两天，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呢。”
　　“你让我去，我自然去。”我抱着琵琶背对着门，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你去。记住，要让祝青池……爱上你。”
　　我猛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督军……你刚说什么？”
　　“如果不这么做，他会一直怀疑你，就算表面上和你和和气气，他依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你以为他会轻易相信你和我就如你所说的关系？”他停顿了一下，说，“倘若能摆出你和祝青池相恋的幌子，祝青庭那儿也会容易交代很多。”
　　“我知道了。”
　　我没有回头，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琵琶。

　　这一日，正是祝青瑶邀请诸多好友上齐云山小别墅聚会的日子，祝老爷特许祝青池陪同妹妹上山游玩，这一日早上，祝老爷坐在餐桌边，语气严肃而又缓慢地对祝青池说：“虽说是自家的别墅，可也到底是乡下山上，难免有个狼虫虎豹，响马飞贼，你妹妹邀请的又大多是女孩子，有你带人去，我也好放心。”
　　祝青瑶嘴里叼着面包片，开心地一把搂住祝老爷，含糊不清地说：“爹爹最好了。”
　　祝太太满脸的担忧，说：“这要我说，上哪度假不好，非要跑山上去，要出点什么事，跟人家同学的父母也不好交代啊。”
　　祝青庭道，一边拿起邀请名单说：“就是，你这么漂亮的一小姑娘，跑那么远谁放心啊？再说你邀请的，啊，你看看，隔壁十中的男同学也有邀请，那些男同学也真不知道羞耻！”
　　“十中怎么了？我不也是十中毕业的嘛。”祝青池一边说一边拿过桌上的果酱。
　　祝青庭恍然大悟对祝青瑶说：“你听见了没？你二哥就从那毕业的，那儿的男生能放心吗？”
　　赫连珉险些被牛奶呛着。
　　祝青瑶则哈哈大笑，祝青池笑道：“姐你这可是欺负人啊！”
　　“我说错了吗？”祝青庭放下手里的名册，开始对着祝青池身上的衣服指指点点，“你自己看看你这身打扮啊，跟咱爸妈说说吧，几点开始起来打扮的？鸡都没叫你就起来折腾了，打量我不知道呢？上回陪小妹弹琵琶的那个小姑娘，我看你看她的眼睛都直了。”
　　“人家弹琵琶我不看人家看谁？我可没有大姐你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姐夫，不如下次，特务处处长的位置就交给大姐吧，大姐一出手，樯橹灰飞烟灭……”
　　“我让你贫！”祝青庭拿起名册就拍了祝青池的脑门一下，祝青池迅速起身抓起武装带一边系一边往外走：
　　“我先去把路远点的几个同学接过来，三丫头在家等我！”
　　祝青庭面露不满，拍了赫连珉一下：“你也不说点什么！”
　　赫连珉茫然道：“我说什么？三妹妹这么小就有社交本事，好事啊！”
　　“妈！”祝青庭不甘心，又跟祝太太抱怨。祝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左不过叫老二多带点人去不就好了。别担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