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归去》熹柔

5、第四章

　　那日之后，我一直没有出过沁芳苑，一是因为身子实在是虚的很，再就是因为不想去面对一些人，不想去思考一些事，深宫的可怕，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毛骨悚然。
　　听说雪柔害喜的症状日益厉害，加之那天受了惊吓，太医说若不好生调养，怕是会危及胎儿的，因此皇上如今天天守在流芳苑，别的地儿，一处都不去了。
　　我也落得清净，整日里抱着钦沨，赏花弄草的，也别有一番情趣。皇上太后三天两头地打赏，雪柔又天天派人过来探望，就连大姐和三姐姐也入宫好几趟了。
　　“姐姐你们瞧，我哪里还象有事的样子？好的很哪，你们呀，就别操心拉。”我在廊子里转着圈，三姐姐一把拉住我，斥责道：“瞧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三妹妹说的是，你们如今在宫里，可不能象家里那样随便了，凡事要多个心眼啊。”大姐长的柔柔弱弱的，教训起人来可不含糊，我们这些姐妹对她，都是又敬又怕的。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两位姐姐的话妹子我记着呢，呵呵，以后呀，一定安分守己，不会给凌家丢脸拉。”
　　大姐瞪了我一眼，无奈地笑笑：“你好自为之吧，我也不能老进来。”又转向三姐姐说，“走吧，我们再去雪柔那里瞧瞧。”
　　“是，大姐。”三姐姐应着，又回头冲我眨眨眼，做了一个耸肩的无奈姿势。
　　我想笑，又挨着大姐，只好强忍着，好不尴尬，正憋着，手里一紧，三姐姐已敛了神色，微一点头，跟着大姐往流芳苑的方向去了。
　　我低头，手心里，洛阳产的薛涛笺上，明明白白，是三姐姐的字迹。

　　“世事如舟挂短篷。或移西岸或移东。
　　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娘娘真是容才兼备，这手字，真好。”青青在边上叫好。
　　我停了笔，笑着说：“那你倒说说，好在哪里了？”
　　青青一歪脑袋，“这奴婢可不敢乱说，就是觉着好，看了，觉得洒脱。”
　　我不禁又要笑她，不会评，只会乱夸一气。
　　正说着，帘子一掀，白兰走进来，“娘娘，欧阳才人和白彩女、庄彩女他们来了，在堂里等着您呢。”
　　我搁下笔，深吸了口气，好个欧阳媚悦。

　　“我来晚了，久等了吧？青青，去把君山上采的新茶泡来，再取几样清爽的点心来，我要和妹妹们好好唠唠。”我端着笑走进正堂，边吩咐着，边在上首坐下。
　　“姐姐哪里话，姐姐身子不适，是我们来叨扰了。”那欧阳氏笑道，我看了她一眼，依旧的笑颜如花，仿佛那一日，所有的“意外”都只是意外，与她无关的意外。
　　“是啊，我们冒冒然地来，姐姐莫怪啊。”下首一个婉弱的声音响起，我望去，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身鹅黄色窄身罗裙，打扮，也是文文静静的。想来，大概是彩女庄宛如了。看她这模样，到是个善主儿。
　　我微晗了首，又看向另一边的两人，一个丹凤眼，嘴角含笑，两颊上各一个酒窝，观之可亲，白兰在我耳边道：“这位是白彩女，白雨儿。”
　　另一个年岁小些，也就和我一般大吧，却端了是老成持重，抿了嘴，淡淡地看着我，也丝毫不避我的目光，我心下有些佩服，就低声问白兰：“那一位，可是骆彩女？”
　　白兰回我：“那是慕容彩女飞扬，骆彩女并未来呢。”
　　哦。我应了声。转又端起笑容，“我这人平素是最懒散的，也不大爱动，妹妹们进宫来，我理当去看望的。”
　　“姐姐哪里话。”媚悦又开口道，“我们晚进宫，自该来看姐姐，不过因着姐姐刚诞育了皇长子，我们怕来多了，反倒打扰了姐姐。到时候姐姐和皇上一说，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听她一口一个姐姐，心里已是很不痛快，只恨不能立马打断她。
　　那慕容氏注视了我一眼，缓缓地开口道：“欧阳才人多虑了，依臣妾看，凌美人到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话淡淡地，一如她的人，不过一语之间，便已表明了立场。
　　那欧阳氏瞬间敛了笑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暗暗替那慕容捏了一把冷汗，一个小小的彩女，得罪了受宠的欧阳才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慕容却只是轻笑了一声，信手端起茶碗，微微吹了吹茶末子，然后浅浅地品了一口，道：“明前的龙井，微涩，后味甘，甚好。”又抬起头，冲我展颜一笑，“娘娘是个懂茶之人啊。”

　　陪着飞扬他们坐了半个时辰，欧阳媚悦诸多挑衅，飞扬都不紧不慢地一一化解，我是揣着一颗心跳个不停，我本无心争斗，飞扬若是想借我之力与欧阳对峙，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好容易寻了个空挡，我佯装疲惫，揉了揉太阳穴，算是下逐客令了。
　　白雨儿会意，拉了拉庄宛如的袖子，又对我说：“娘娘身子未大好，我们坐久了难免打扰，就先离去了，改日再来拜会。”
　　她这么一说，慕容飞扬和庄宛如也站起来告辞。我也就顺势让白兰送了他们出去。
　　哪料那欧阳媚悦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依旧俏笑着坐着，看人都走了，就剩我和她两人时，才慢慢地开口：“熹柔姐姐，你看，就剩下我们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了。”
　　我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看着她媚惑众生的笑，突然觉得好可怕，那一日的场景又浮现出来。
　　“你别怕，你知道的，我要除掉的，不是你。”她又是一笑，嘴角似乎有银紫色的光晕，闪着诡异。
　　“为什么。雪柔，从未加害于你，你为何如此待她？”
　　哈哈哈。她突然仰头大笑，“要是等她动了手，还轮得到我反击吗！”说罢又阴了脸，正色道，“事事被动，事事输。我欧阳媚悦，天生就不是服输的人。”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需要你。”她冲我伸出手，宛然一笑，“来和我一起在这后宫中，逐鹿吧。”
　　她的笑象一个深深地旋涡，妖媚，眩目，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推着我，拉着我，靠近她。
　　“不。”我喊。声音却是那么微弱，“我是不会害自己的妹妹的。”
　　“愚蠢，你以为，你的妹妹也会如你这样想吗？”欧阳媚悦向门口走去，在门楣处回头，再次冲我邪媚的笑，“你守护的，是一个不值得你守护的人。而你，也不应该只是守护别人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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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我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三姐姐给我的纸，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雪柔说：“四姐姐，和雪柔一起进宫吧。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宫里，陪着雪柔吧。只要有四姐姐在，雪柔就不会害怕。”
　　雪柔说：“我真的好喜欢他，好想一直一直地陪着他。我好想，和他一起，远走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雪柔说：“四姐姐，他说过，他不喜欢皇位，他要的，只是一夫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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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柔，你是否为你的四姐姐考虑过呢？在你心里，四姐姐究竟算什么呢？
　　“娘娘，欧阳才人的话，不好当真啊。”白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扶着门框，淡然却坚定。
　　我茫然地点点头，目光落到那墨迹新干的纸上。。。。。。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