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归去》熹柔

6、第五章

　　一个月后，妹妹于流芳苑内诞下一子，皇上亲赐名：钦澈。
　　皇次子，钦澈。
　　我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钦沨，觉得有些讽刺，看啊，钦沨，我无心将你抛入争斗之中，然，你的出生，便已夺去了那么闪耀的头衔。皇长子，齐钦沨。
　　怀里的钦沨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撇了撇嘴，拿小手抓住我的衣襟，哼哼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我笑，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粉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钦沨，钦沨，娘会保护你，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远离烦恼，远离争嚣。咱们母子两啊，相互照顾，相互依偎，你说，好不好啊。”
　　“娘娘。”白兰拿了件月白锦缎斗篷披在我身上，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也该出去多走走，整天里守着大皇子，要憋出病来的。今天二皇子满月，皇上在流芳苑摆宴，您可别又推脱了不去啊。这两个月来，您推的宴席还少啊。”
　　“好，我去。”我一笑，“白兰今天怎么也唠叨起来了？倒象足了青青呢。”
　　白兰扔了白眼给我，转身替我寻衣裳去了。

　　漂白的絮边琵琶襟长衫，扎根水蓝色汗巾，头上挽了个松松的髻，插了枝并蒂秋蕙。
　　我略自向镜中看了看，说：“好了，白兰，如此便可了。”
　　白兰替我整了整衣领，“娘娘，改明儿个，咱们去做几件光鲜的衣裳吧，瞧您，这一身，都是素的。”
　　“好，白兰说什么都好。”我和她打趣着，心里却想起了三皇子，那个说“四小姐好，我叫昊祥”的男孩。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策马狂奔而来，暴雨中，他抓着我的手，问：“柔儿，等我，可好？十年，只需十年。”第二天，宫里便传出先皇驾崩，新皇即位的消息。而昊祥，册封怡王，远征边疆。
　　他曾经说过，“唯白衣，清雅别致，配的女儿身”。
　　呵呵，白衣红裳，皆幻影。

　　流芳苑里，宴席已经开始了。人不多，也就是太后、皇上并一班嫔妃。太后坐在首席，边上皇上、雪柔陪着。左席首位是温懿贵太妃，接着是欧阳媚悦、白雨儿。右席我坐了首位，边上是庄宛如、慕容飞扬，还有个容貌普通，中等个儿，眉眼含笑的彩女，大概就是一直没见着的骆舒宁了。
　　庄宛如听说是有了身孕了，坐在那里话不多，依旧的文气安静。飞扬，我听说是当朝一品，兵部尚书慕容穆的掌上明珠，难怪有此胆量，与欧阳家一较高下了。不过，千金小姐难免的任性些，看她那日那样无所顾忌的和欧阳对着干，我都为她捏把冷汗。
　　本以为这后宫里是难得遇到知心的了，谁想那骆舒宁便是头一例。貌不出众，语不惊人，但字字句句都叫人觉得心里舒坦。聊着聊着，我竟觉得投机的很，连那边欧阳媚悦上前献礼都没有注意，还亏得如儿提醒。
　　只见那欧阳氏袅袅地走过去皇上身边，掌上托了只五寸见方的锦盒子。雪柔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扔下筷子。扭过脸不看她。
　　欧阳倒也不生气，淡笑了一声，照旧俏笑着开口：“男带观音女带佛，雪柔姐姐，这翡翠观音是妹妹我从普陀山上带来的，姐姐若不嫌弃，就给二皇子耍着玩吧。”
　　我暗暗地看雪柔的脸色，生怕她说出什么让大家都难堪的话来。
　　果然，雪柔冷笑了一声，道：“那我若是嫌弃呢？”
　　“雪柔。”皇上轻轻地皱了下眉头，显见的是对雪柔不满了。
　　雪柔看皇帝似是要斥责她的样子，怒气更盛，一下站起来，竟也不顾太后的脸面，道：“我就是嫌弃，皇上难道要为了这个女人责骂我吗？”
　　“雪柔！”我看着情况不妙，也不顾边上舒宁欲拉住我的手，急忙站起来，喊住雪柔，又快步走过去，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跪下，恭声道，“太后皇上恕罪，熹柔本不该多嘴，只是看着大家说的热闹，不免也来插上一句。”
　　“算了，不怪你，你退下吧。”皇帝大概是因为雪柔的言行烦恼着，胡乱挥了挥手，就要我退下。
　　“熹柔等等。”太后也不看我，抿了口酒，淡淡地道，“你倒是给本宫说说，雪柔收媚悦这份礼是不收？”
　　“自然是收的。”我不敢抬头，眼睛盯着地面，我知道，上面无数双眼睛正等着，看我怎么圆这个局。“雪柔也从未打算过不收呀。”
　　“哦？”太后一顿，笑了一声，“熹柔说下去。”
　　“是。”我想了想，“二皇子刚足月，雪柔想是嫌弃礼重了，礼重了，就显得媚悦和咱们见外了，本来嘛，小孩子的满月礼，意思到了就好。礼重了，小孩子受不起的。”
　　恩，太后笑着应了一声，“熹柔说的甚对，媚悦的礼原是重了些。”
　　我这才放了心，抬起头，哪料正对上皇上凝神的眼，带着探究，疑问，不解，最终只化做一个和煦的笑容，“熹柔起来说话吧。”
　　“是。”我应着，边上白兰已过来扶我，我从她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于雪柔道，“妹妹来看看，这是姐姐给小皇子准备的见面礼，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雪柔嗔了我一眼，兴许是怪我打断了她向欧阳媚悦叫板的碴儿，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满脸兴奋，拉着皇上的衣袖，开怀笑道，“皇上你看，好可爱的小鞋子、小衣服呢。”雪柔忽又拿眼扫向站在一边，早黑了脸的媚悦。亮了嗓子，“瞧瞧欧阳才人送的礼，是嫌我的钦澈命好，偏要来压他一压？”说完，抬了抬下巴，分明是有意刁难。
　　欧阳媚悦大概也气极了，一对凤目几乎要喷出火来，银牙紧咬，只扯出一丝冷笑，叫人心寒得很。
　　“媚悦姐姐大约是不知道这些个规矩的。”我寻声望去，竟是舒宁，只见她理了衣裙走过来。微欠了欠身，笑道，“媚悦姐姐自己还不是母亲，这些事哪能有熹柔姐姐明白呢？想来也是好心，只当礼重便是好的。雪柔姐姐护子心切，但也看在媚悦姐姐不知事的分上，原谅一回吧。”
　　我心里叫好，好个骆舒宁，我圆的不过是个胜负局，全偏在雪柔一边，你倒好，圆出个和局，两下里都说和了。真真儿是强了。
　　只看太后也满意的晗了晗首。
　　皇上大概早想发作，挨于太后在场，才没有出声，这会儿，沉了脸，道：“该说的该唱的都过场了吧。寡人为着二皇子，都不多追究了，下不为例。”
　　皇上一发话，大家都噤了声。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

　　回到沁芳苑，青青服侍我小憩了会儿，就被雪柔的声音吵醒了。
　　“四姐姐，那欧阳媚悦好不气人。皇上都不帮我的，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我从床上起来，看着她坐在桌边，小脸气的通红，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噙着泪，又委屈又可怜。
　　“还说呢，今天我都差点被你连累了，要不是我还有舒宁挡着，你不晓得还要说出怎样的疯话来，也不瞧瞧，太后在那儿盯着呢。”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好好数落她一番，“得了便宜还卖乖，都是你一个人的理了，今天啊，那欧阳媚悦可是吃鳖了，看她明儿个又整了什么法子来对付你。”
　　“四姐姐尽吓唬人，她倒是敢，看我不叫皇上扒了她的皮。”雪柔嘴上说的狠，心里终归还是有些顾虑的，转了话题问我，“那骆舒宁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吗？她那几句话，我听了到受用。”
　　“不清楚啊。”我含糊地回答着。心里其实早已打下了问号。

　　送走了雪柔，我招手唤来白兰，耳语几句，她应诺着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白兰回来。
　　“娘娘，我去欧阳才人苑里的灵儿那里探了探，只听说欧阳才人送了好些礼过去骆彩女那里，对宴上的事倒是只字未提。”
　　哦。我应了一声，看来这个欧阳到底也是个角儿，够耐的住气。
　　想了想，我又问：“那个灵儿，可靠的住？”
　　白兰略一思索，道：“娘娘放心，白兰待她有救命之恩，何况，她的爹娘都在凌府上当差。应该信的过。”
　　我点点头，又问：“骆彩女那边有什么响动吗？”
　　“听说皇上特赏了五挂珍珠，两对玉如意，骆彩女分送给庄彩女他们了。”白兰停下来看了看我的神色，继续说道，“太后好象还指名了骆彩女明儿个陪她去还愿。”
　　我浅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一场纷争，有人欢喜有人愁，我不想再去追究究竟她安了什么心，她又属了什么意。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
　　“娘娘，”白兰在一边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兰，有话就直说吧。”
　　“娘娘若觉得累了，何不撒手不管呢？何苦趟那滩混水？如今有了大皇子，娘娘也该多个念想，别一颗心，老向着。。。“
　　“白兰！”我打断她。“我心里，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