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碾红豆

29、疯女

　　沈绉瞪眼看着面前的女子，感觉大脑直接死机，连挣扎都忘了。
　　面前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除了年纪比前世的自己大些，身材更丰满些——沈淳的身材随父，高挑挺拔，“波澜不兴”，其他方面简直就是前世的翻版，同样的容貌，同样高挑的身姿。
　　沈绉有理由怀疑自己穿越时是不是和别人灵魂互换了，因为他穿来落脚的那个巨坑，坑底陨石上就放着穿越时所穿的服饰，而他当时的躯体却不是自己原来的躯体。他一直不敢想，是不是肉身在穿越的过程中消散分解了，造成灵魂无处可依，才会占了时年十二岁的沈纯的躯体。如果自己的肉身没有消失，那么他穿越时是二十八岁，如今已经过去七八年，应该有三十五六岁了，若是保养得宜，看起来跟眼前的女子差不多大。
　　尽管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占据，但还是要证实一下，沈绉艰难地发声：“敢问女侠，认识沈纯吗？江南沈家的第七子，数年前曾失踪过一段时间。”
　　“你究竟是谁？” 女子扼着沈绉脖颈的手果然松开了一些，只是声音依旧冷厉，盯着沈绉的眼中满是怨毒，看得沈绉直打哆嗦。
　　沈绉知道，沈淳是不会有这么恶毒的眼神的，而且此女举止反常，竟然不知避嫌，若她的身躯里果真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那她这些反常的行为，倒能说得通。沈绉不由开始考虑灵魂互换这一可能。
　　“实不相瞒，在下就是沈纯。”沈绉想得简单，反正没什么好瞒的，实话实说吧，至少能保住一条命，说不定两人还能一起想想办法，让灵魂各归其位。
　　“咯咯咯，你的命还真硬，大火都没烧死你，可惜今天又撞在老娘手里，可见老天爷也觉得你确实活到头了。” 女子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杀意。
　　沈绉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对，他和这女人绝不可能是灵魂互换，这个女人对沈纯殊无善意，倒很有可能是沈纯失踪事件的知情者，或是参与者。
　　“我跟你有仇？是何原因让你竟然对一个、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痛下毒手？”感觉到女子手上再度用力，沈绉呼吸有些困难，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次不是我。至于原因，到下面问沈纶吧。”
　　“我自然会去问我大哥。不过现在，请你解释下，为什么你会长得和我一模一样？难道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女？”
　　“你才是私生的！你沈家都不是什么好货，都该死！”女子手上加力。
　　沈绉感觉脖子快被掐断了，本能地用双手去抠女子扼住他咽喉的手，却怎么也抠不开，随着时间流逝，只觉得头胀欲爆，眼珠要跳出眼眶。
　　“濒死的感觉真不好。”沈绉想着，晕死过去。
　　随着沈绉的倒下，女子的戾气和愤恨好像退潮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呆呆地地看着委顿在地的沈绉，以及那张掩在湿乱头发下的面庞，那张酷肖自己的面庞。
　　天空中，乌云开始聚合，衬得女子的面庞一片晦暗。
　　过了一会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女子慢慢走到沈绉身边蹲下，翻转沈绉的躯体，揭起沈绉的中衣。
　　突然，女子似是受到惊吓一般，死死盯着沈绉的背部，那里有七颗红痣，排列成七星形状。
　　女子蓦地跪倒在地，颤抖着将食指伸到沈绉鼻息下试探，气息全无。女子再次翻转沈绉，用力掐其人中，掐了几下，没有反应。女子捧起沈绉的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慢慢将嘴唇凑近沈绉的额，亲了亲，眼泪哗哗而下。
　　女子改跪为坐，把沈绉抱在怀中，缓缓将脸贴上去，闭上眼睛，感受着沈绉脸上的余温。
　　起风了，女子仍旧抱着沈绉，维持着脸贴脸的姿势，丝毫不觉得冷。
　　雨点落下来，打得面颊生疼，女子仍如木头人一般没有反应。直到雨水打湿沈绉的脸，女子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才将沈绉的脸埋进胸前，一手环着沈绉的头，一手揽着沈绉的腰，仰面嚎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绉被雨水淋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女子的怀中，侧脸贴在两团柔软上，只是耳边哭声凄惨，混着雨声，听得人汗毛倒竖。
　　沈绉挣开温软的怀抱，抬头一看，搂着他的正是对他下毒手的女子，那凄惨的哭声也是她发出的。恐惧瞬间袭上心头，沈绉推开女子，站起来就跑。
　　女子也站起直追，边追边喊：“儿啊，别跑！我是你的娘亲，你别跑！”
　　沈绉的心里被恐惧塞得满满的，根本听不进女子的话，只觉得女子精神失常，更加拼命狂奔。由于雨中视线受制，沈绉慌不择路，脚底一滑，滚下温泉。
　　女子也扯掉身上的衣服，紧跟着跳进温泉。
　　听见女子入水的声音，沈绉叫苦不迭，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凭感觉辨出水流的方向，顺着水流快速向水下隧道游去。到达漩涡边缘，刚感觉到漩涡的吸引力，还未来得及出水换气，就感觉自己的脚再次被女子抓住。
　　那女子素习水性，身上又没有衣物束缚，游得竟是比沈绉还快，此时抓住了沈绉的脚，正拼命地把他往回拖。
　　其时，沈绉的头已经进入漩涡外围，被水流裹挟而来的树枝树叶纷纷打到脸上，搅得他头晕目眩，还呛了几口水。
　　意识到脚被拉住，沈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深恨女子加害他又阻挠他逃走，当即伸手到右脚靴子里摸出防身匕首来，回身便刺。
　　女子不防沈绉伤她，右胳膊被划伤，鲜血登时涌出来。幸好水的浮力使沈绉失了准头，也减轻了伤人的力道，饶是如此，鲜血还是很快染红沈绉的周围。
　　令沈绉没想到的是，女子负伤之下仍不松手，一直坚持到把沈绉拖上岸。没有包扎的布条，女子只是用左手捂着翻卷的皮肉，眼睛却紧紧盯着沈绉。
　　沈绉看着血水混着雨水从女子胳膊上流下来，心里一阵害怕，口中却恶狠狠地对女子道：“你害了我两次，可我命大，都没死成，可见让我活着是天意。不管你和我大哥之间有什么过节，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如果你还不能放下仇恨，就尽管过来杀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拗过天意！”
　　“娘不会杀你的，孩子，你不要害怕。”女子捂着受了伤的手臂，柔声安抚沈绉。
　　“那你让开，我要下山。”
　　“下山的路在前山，娘带你过去。”女子走过来要拉沈绉。
　　“我当然知道下山的路在前山，可我今天要从这里下山。”沈绉后退一步，挥舞着匕首，阻止女子靠近他。
　　“可这里没有路，你如何下山？”
　　“从山底隧道，那个漩涡就是入口。”
　　“去不得！那里是鬼洞，通着黄泉路。”
　　“这个不用你管。”
　　“你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
　　“你可别乱认，我才不是你儿子，而且我死不死跟你没关系，你赶紧给我让开。”
　　“不行！”
　　两人僵持不下，雨渐渐止歇。
　　沈绉确信自己遇到了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子，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一会儿要杀他，一会又说他是她儿子，还喜欢光着身子四处游荡。天女山上怨妇多，被男人抛弃而精神失常的女人应该也有，思及此，沈绉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这是几？”
　　女子不明所以，还是答道：“二。”
　　沈绉看了看四周，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早点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沈绉把她当成了疯子，忍不住出言辩解: “我不是疯子。我是你娘……”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还是在长大成人的儿子面前，顿时尴尬万分，浑身发热，忙背过身去。
　　沈绉见女子面有羞赧之色，猜测女子患的可能是间歇性神经病，便把匕首收起来，将湿透的中衣脱下来，拧了拧水，给女子披上，道：“早点回家吧，下次记得穿了衣服再出来。”
　　女子却不肯走：“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沈绉叹一口气：“我要是跟你回去，你家里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把我剁了的。”
　　“不会的，你是我儿子。”
　　“又来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赶紧走吧。”沈绉边说边推女子往前走。
　　女子突然用没受伤的左手扣住沈绉的左臂，一旋身，将其反折到背后，手上微一用力，沈绉立刻疼得大叫：“疯女人！放开我！”
　　女子微笑道：“呵呵，乖儿子，娘不疯，是你傻，这么容易相信人。往前走，不许反抗，否则，娘就是废了你这只手，也不能让你逃走。”
　　沈绉肺都要气炸了，伸手去摸匕首，女子一脚踢去，匕首落地。沈绉顾不得疼痛，冒着断臂的风险，奋力往前扑去，抢起匕首，回身对着女子怒目而视。
　　女子只得撒手，无奈道：“儿子，你就是拿把长剑也不是娘的对手。”
　　沈绉瞪着女子，咬牙切齿道：“谁是你儿子？你这个疯女人！我是不会武功，但我年轻，我也没受伤，我耗得起！”
　　“你倒提醒了我，”女子说完，左手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打了声呼哨，“你这么不听话，娘只能叫人来抬你回去。”
　　“你！”沈绉又急又怒，欲闯过女子的防守，奈何找不到机会。
　　不多时，就有几个戴着面纱的天女教中人赶到温泉边，见到眼前情景均是大吃一惊，立即拔剑上前，制住沈绉。
　　有教女气愤不过，狠踢沈绉，一脚过去，沈绉倒地，紧咬牙关，面露痛苦之色。
　　女子忙挥手制止，道：“不要伤了他，他不会武功。”
　　一个衣领上绣着紫色梅花的中年女子上前道：“可是他伤了您，教中上上下下都不会放过他！”
　　女子看了看左臂的伤，缓缓道：“这是我该受的，把他带走就行，我自有道理。”
　　几个人闻言面面相觑，有人掏出药瓶和布条给女子包扎，有人则脱下衣服给女子披上。
　　这时，一条黑黑的小蛇从一个戴着面纱的教众袖子中悄悄滑出，蜿蜒向沈绉游去。
　　沈绉见之脸色大变，立即跳起来大叫：“叫它不要过来！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圣女阁下，求你赶紧把它收起来。”几个人都戴着面纱，沈绉分不清谁是谁，但他知道，只有圣女才有小墨蛇。
　　圣女闻言，不为所动，显然是故意放出小墨蛇的。
　　沈绉无奈，绷紧神经，挥动匕首斩向小墨蛇，连斩几下都没有斩到小墨蛇，而小墨蛇已经飞快地爬上沈绉裸着的上身，速度之快，有如神助。小墨蛇伸展蛇身，缠上沈绉的脖子，蹭着沈绉的脸，嘶嘶吐着芯子，一副花痴样。
　　沈绉又惊又怒，倒持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斩去。小墨蛇好像提前预知了一般，倏地飞离沈绉的脖子，匕首刺到了沈绉自己，鲜血喷涌而出。
　　“不要！”左臂受伤的女子一声惨呼，瞬间就奔到沈绉身旁，捂着沈绉脖子上的伤口。
　　沈绉一把推开女子的手，冷冷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不自由，毋宁死，你们就等着被我父亲夷平山头吧！”
　　女子痛心疾首道：“傻孩子，你现在的父亲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真傻啊。”
　　沈绉刚要反驳，感觉眼前突然一黑，人倒了下去。
　　女子对偷袭沈绉的人道：“做得好，还有药吗？快救人。”
　　众人七手八脚地给沈绉包扎止血，处理完伤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女子。
　　女子摆摆手，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有话要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抬起沈绉，跟着女子往回走。
　　一行人走进后山一处隐蔽的院落，女子吩咐：“去请左右护法，还有兰、菊二圣使来议事。”

作者有话说

　　因为28章内容修改了，所以29章也微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