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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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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失望的是,顾菲斯虽然对玉玲珑颇为殷勤,辞令也更加大方婉转,但她的话和接待小姐并无什么实质性的不同。
玉玲珑礼貌地、耐心地又听了一遍这些废话,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顾菲斯交代人帮我办理钱银事项。她知道我手里的册子是为玉锦屏所做的方家大院专辑后,便建议我可以把东西留下来由她转交。我不肯。
这是我与玉锦屏的事,跟花沐没有关系。
从顾菲斯那里,我自然也并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玉锦屏好像平白就失踪了。也许玉锦屏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顾菲斯和花沐的其它员工对她的缺席似乎都安之若素。我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安,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妥,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我看不到、触不着的某处悄悄地发生着。
有些什么,就在包围我的空气中暗暗流动着,让我坐立难安。
开始是有些气恼的,后来则是担心的成份越来越多,只是我仍用气愤掩饰自己的担心,用对她的气愤遮盖我对自己的气愤:气自己空有满怀的担心却没一点办法为她分担些什么;又气自己与玉锦屏的关系如此边缘,也根本没资格为她分担什么。
我把上次在玉锦屏办公室所拍的照片做了些光影的调整,交货给伍月。在阆中所拍的那些,我也制作成集,阆苑仙境,江山如画,画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若溢彩流光,令嘉陵江山更添颜色。翻开这些照片,我便好像回到了当日情景,她笑靥如花,笑语盈盈,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已刻在我心里,这时便如清泉般一句句流淌出来,我再三回味,如琼如醴。
这些照片,在不能见到她时,便是我唯一的寄托,我将一生密密珍藏,怎愿与人分享?
说来也奇怪,那一辑在办公室中为玉锦屏拍的照片,当时觉得殊无神采,一无可取,如今看在眼里却又有不同的感受,只稍做些调整,玉锦屏神秘优雅的气质便盈然于画面。是以,对我的出尔反尔,伍月倒也并无异议。
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但我总是要睡觉的,虽然总会辗转至夜深,虽然梦境总是凌乱含混,不再有曾经的温柔绮丽。
那天早上我醒来,怔忡中还在极力从梦境中检索着有关她的碎片,突然发现手机上静静显示着一条信息。是她发来的信息!我掐一下自己的手臂,呵,痛,这并不是梦中。
玉锦屏说:“很抱歉未及时和你联系。菲斯说你已经将画册做好,非常感谢。我仍在处理一些事情,过几天我会再联系你。再次感谢。玉锦屏”
我马上回拨过去,却又已关机了。
信息所显示的时间,不过是一个小时前!而我那时还纠缠在现在已经缈不可追的梦寐里,错过了能与她直接联系的机会!
然而有了她的消息总是好的,我总算可以放下我无稽的担心。却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费时费力如此,甚至她连手机都不打开呢?
我不期然想到了那个方叔玉,心里一沉——我所知道的,和玉锦屏最后在一起的人,便是方叔玉。会和他有关吗?但玉锦屏对他,明明客气中带着疏远。
但不管怎样,从方季玉在花沐的地位,以及玉锦屏对阆中的方家大院的熟悉和紧张来看,玉锦屏和方家必然有着极深的渊源。所以,方叔玉和她的关系若此,反而更加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这问题,不是我应该探询的问题,我制止自己再想下去。我并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忌妒这种情感在我是完全允许的自然存在,且我一向并不惮于以八卦精神娱乐自己,但对于玉锦屏,我不愿有丝毫的冒犯。
我十分懊悔,但懊悔已经无济于事,我只有再等待。在等待中我对她的思念和眷恋日日加增。我甚至放弃了和克桑的“卓奥友”约定,十分羞愧地请克桑联系邀约其它的山友。
我忐忑等待的心,不是不像回到初恋的时光,然而更加沉迷。
是的,沉迷。一向喜欢热闹喜欢参与各种活动的我,现在不爱出门,不参与交际,常常一个人对着本相册,傻傻地笑。
我想我已中了情蛊,情毒已深。
没有她,生活一片空洞,味同嚼蜡。
没几天,顾菲斯打电话给我,说玉锦屏有交代,因她近日时间不能确定,请我将方家大院的影册先交给顾菲斯,她抽出时间会到公司去拿。
我心里很不舒服,但这次没有理由反对,便将做好的两套册子用礼盒装好,交付过去。
这几天我虽然没有再不停地打电话尝试,但她不会不知道我在等待她的联系,而她却只是让顾菲斯来通知我。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阆苑仙境的那一日,不过是因缘聚汇罢了,我和玉锦屏的生活,除了偶然,其实并没有交集。我与她,也许比我与方季玉之间的差距更大。
方季玉是明爽的人,也许觉察出我的好感,便迅速明确地让我知难而退,她的方式我虽然不能认同,但事后想来,这对双方也都是个明智的了断。
玉锦屏,想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便针刺一样锐痛了一下。她和方季玉一样,大概都见惯了意图攀龙附凤的人,处理这样的事情驾轻就熟,姿态虽有别,其实都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我并未去招惹她们——我有吗?又有些心虚——我没有吧?
我糊涂了。
也许,错在,我动了心。如果没有动心,近日所发生的一切应该不失为一个美好而愉快的故事:在雪山上偶尔救助过一个山友的我,不久后再次与之离奇邂逅,发现山友原来是个美丽的女郞,并由之带来一份丰厚报酬的工作,使我有机会和另一个美丽的工作伙伴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完成一件对自身的工作经验很有挑战性的任务。享受的话,那简直是一个双份的艳遇。
也许是我自己,让一切变了味道。
我对方季玉的部分早已释怀,但,玉锦屏和方季玉是不同的。方季玉是个美好的女郎,任何正常的男子见到了自然都会心动。而玉锦屏,她,她却仿佛就是我心头上失落的一个部分,她的出现,让我的心悸动不已,这才明明白白地知道,这颗心原来一直是残缺不全的,而她,严丝合缝地契合在我的心上,让我终于得到完整。
这一切的过程自发自动,到我发觉时已情迷深堕。
方季玉的拒绝只是让我自尊心受挫,玉锦屏……我不知道,我不能想这个问题。
我想再见她一面。
见了又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就这样便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一切。
离开阆中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底越来越冰凉,越来越恐慌,她与我曾经近在咫尺,现在却好像越滑越远……是否,今生和她便缘尽于此?我不甘心,等待了漫长的半生,我才能遇上她。我必须要再见她一面,这意愿如此强烈。
我宁愿,她像方季玉那样,明确地拒绝我。
对于玉锦屏,我不允许误会,我后悔不起。
我在花沐所在的写字楼下逡巡了一圈,发现大堂里的星巴克是个好地方,不但大门进出的人可以看个清楚,而正好花沐的楼层,即使是开车进地库,也必须在大堂换一次电梯。
我立刻爱上了这家星巴克。
第二天,第三天……,我几乎像上班一样每天带着笔记本去喝咖啡,我不是意图偷窥也不会纠缠她,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当面向她表明我的爱慕,另外,为她做的个人影辑我并没一起交给顾菲斯,这上面承载了我对她所有的情感,太过私人,我还是想亲手交给她。
每天早上看着顾菲斯来上班,黄昏又看着她下班走,花沐似乎没有加班的需要,而员工人数也并不多,很快我便熟悉了她们的通勤习惯,我甚至几次看到了匆匆来去的方季玉。不知为何,我虽然已经不再气恼方季玉,然而和她已经隔了些什么,再找不到当日那种友好的感觉。是小气吗?也许。但我其实知道,这种隔膜的感觉,是从方叔玉的出现才产生的。是忌妒吗?我还想不清楚,可是这里面总有些什么让我觉得怪怪的。所以,我想见到玉锦屏的心念虽然迫切,却始终没想过找方季玉来帮忙。
可是,玉锦屏一直没有出现。
第四天下午,这天午后很少人出入,我看着久未打开的电梯门发愣,心里矛盾着自己这种近似无赖的行为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突然电梯门打开,我看见顾菲斯走出来。经过这两天远远的旁观我才发现,顾菲斯其实也是一个美女,永远保持着清新的淡妆,衣着也素雅得体。今天她穿一套合身的蛋青色套裙,颈中系一方小小的淡紫绣花丝巾,整个人形象便清雅秀丽。
只是,如果站在玉锦屏身边,很少有人还能凸显出自己的光彩吧?我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她是径直向着我这边走过来的。
我顿时很尴尬,从她目光的方向,我不认为她是过来买杯咖啡解乏的。
顾菲斯淡定地走到我对面坐下,我努力淡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玉董已经把东西拿走了。”她很直接。
“怎么会?”我诧异,话一出口,我脸就红了,这分明是坦白了我每天在这里守候的事实。
她没回答,目光探询地投在我脸上,我虽然脸红,却不回避,我能做出来自然能担当。
对视中,她一向云淡风清的目光渐渐有些柔和,终于她轻轻说:“这件事——你跟我到公司来吧,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顾菲斯那里会有些什么东西是跟我有关呢?我想不到,但她不肯说,只说先进公司去。难道是玉锦屏交代她的?我跟着她上楼,心里还在揣测着,一点小小的喜悦不死心地抬了头。
穿过花沐大堂的时候,我觉得这里和以往颇有些不同的感觉,是什么不同,这会儿又不方便驻足打量,便忽略了过去。
顾菲斯带我到会客室,让我稍等,自己去拿东西。这是间小会客室,风格与玉锦屏的办公室一脉相承。
顾菲斯很快就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文件袋,招呼我坐在窗边的桌旁坐下。
她神色有些郑重,但又没有就说什么,坐下之后又站起为我倒一杯水,放在我面前。
我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等着她开口。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吃了一惊。
她说:“玉董其实已经离开公司,不再担任花沐的董事长了。”
我并不太懂商场上的事,但也知道董事长并不是像一般的工作岗位一样,说辞就辞,说换就换的。这应该是件大事。怪不得她没时间联系我,我立刻为她担心起来,并内疚自己这几天以来的小肚鸡肠。
她略停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之后才接着说:“所以,洛先生,玉董不会再到公司来了。”
“那,她什么时候把东西取走的?”
“影册我拿到的当天就放在玉董的桌面上,前晚玉董应该来过,这是她留下的字条。”顾菲斯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淡绿色的即时贴,上面娟秀的小楷字写着:“菲斯,影册我取走了,并取走一干私人物品,包括大堂里的牡丹图。祝一切顺利!”
玉锦屏的字真是漂亮,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好好欣赏,并感叹一下现在居然还有人写字写这么好看的。但这些消息太过突然,让我大脑一时不能消化,有些混乱。
那么,实际上玉锦屏是来过的,我却只是盯着花沐正常的作息,又错失了见到她的机会。
“上次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也还不知道公司的变动,我也是前天才得知这个消息。”顾菲斯向我解释。
她离开了花沐,结束的这样突然这样利落。虽然我总觉得她是她,花沐是花沐,可花沐却是我唯一可以和她产生实际接触的地方,现在她居然干干净净地离开了这里。
一阵无力的感觉袭来。
在她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前些日子的担心并不虚妄。
这么大的变动,到底对她会是什么样的影响?由于我对她的了解如此贫乏,此刻竟无一丝痕迹可循。我一时恨自己在对待玉锦屏时这种没来由的狷介。如果对于她知道的能多一些,也许我不至于这样无措。
我也许不能帮到她,但我愿意在她身边无条件地支持她。
“只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啃啮着我的心,“知道的多少并不是关键,她显然并不要你的支持。”
“顾小姐,请问你是否知道玉董的去向,可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系到她么?”沉默之后,我又问了一次。
顾菲斯若怜悯地看着我答道:“玉董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楚,我虽然跟玉董一起工作了几年,却也只有她的手机,私下几乎没有任何交往,这方面我是真的帮不到你。”
这次,我相信了她的话,失望地站起身来,一边感谢她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顾菲斯却坐着没动,她咬了咬嘴唇,好像做出了某个困难的决定似的,然后,她直视着我,轻轻地然而坚持地对我说:“洛先生,请再等等,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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