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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   顾菲斯从文件袋中拿出一个略小的纸袋递给我,里面有厚厚的一叠东西,并不是太重,接在手里却一沉。
      我疑惑地望着她。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轻轻说:“请打开看吧。”

      那是一叠照片。
      看了几张,不想再看下去。问顾菲斯:“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顾菲斯仍看着窗外:“请看最后吧。”
      我翻开后面的几张,心里吃惊,将所有照片放在桌面上摊开来看。
      这些照片全部是玉锦屏和一些不同的青年男子的合影,背景各自不同,举止和神态却颇为亲密,而最后几张,却是酒会那夜我与玉锦屏在江岸上拥舞的镜头。
      我惊怒地看着顾菲斯,以我的专业判断,自然看得出这些照片全是偷拍。
      顾菲斯找人跟踪玉锦屏?为什么?
      我突然联想到花沐的剧变,会和这些有关吗?但这些毕竟只是私事,难道是勒索?我背脊僵硬起来。可是,为什么拿给我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菲斯终于看回我,却漠视我愤怒警惕的眼光,平淡地说:“这些,是方小姐托我拿给你看的。方小姐说,对于把你卷进来,她很抱歉,也知道不可能得到你的谅解。但她希望对你能有所弥补。所以她请你仔细看看这些照片,说你一定会看明白。”
      原来幕后人是方季玉?她为什么说抱歉?想让我明白什么?
      带着疑惑的心思,我低眼,一张张慢慢地仔细看过。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是合成的假片,但她的身姿神态,我已经再熟悉不过,特别是照片中她那种仿佛在专注凝望对方,却又仿佛穿过眼前人聚焦在淼荡的时空中的某处一般的目光,那是她。而且从照片中人物表情姿态目光的角度和光影来看,都并不像是合成。关键是,玉锦屏已经离场,方与顾何必再这样做?对她们,我不过是不相干的人。
      一张张翻过去,心从刚刚的浮躁中一点点凉下去沉下去——那样的目光并不只是看在我身上。
      我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想我看懂了方季玉要表达的意思。

      看了很久,想了很久。
      “既然已经有这些前例了,为什么还要加上我?”我问,这些照片当然并不是为我而拍摄的。
      “他不相信照片,说是电脑合成的,所以……”顾菲斯明显被我突然的问话搞晕了头,回话脱口而出,但毕竟是见惯场面的人,她神态只略变马上便镇定下来。
      但从这半句话里,我的猜测已得到证实,某人不相信这些照片的真实性,所以有人便只好再设计了一个局,好让他能亲眼看见点什么。
      而我不幸,却是这局中的饵,我满口苦涩。
      至于为何设局的人会认为我会是只有效的饵?这个我已有所发现,照片中的这三五个人,装扮气质虽异,眉目神情却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包括我在内。
      事实证明,设局人对玉锦屏的了解甚深,一击则中。玉锦屏果然对我颇有好感,在酒会那天,她曾经主动接近我,之后又选我做了方家大院的摄影师,她对我的前期认可,从事后想来,其实很仓促。
      可是他们又能看见什么呢?我和玉锦屏在阆中不过只得一日曾携手同游而已,有什么是可以被人看见的?
      除非他进入我的梦境,可那,也只能说明我的单恋。
      亲眼看见?
      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了方叔玉戴着墨镜站在廊下的样子,但,玉锦屏待他明明极平常,并不十分在意他的出现……而那天在路上小林也说过,他觉得我和方叔玉样貌非常相像……我头晕起来,这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事?玉锦屏,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把自己从混乱中勉力拔了出来,努力理顺思路。
      我厌烦了猜来猜去,直接问道:“你所说的他,就是方叔玉吧?”
      这次她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的任务只是拿这些照片给你看,其它的事和这件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会扯我进来?我心里冷笑,虽然她没有正面回答,虽然链条中仍有许多疑问,但有关我的部分,轮廓却已经可以组织起来。
      而设局的人,也呼之欲出。
      她是要拯救自己的兄弟吧?多么伟大,多么手足情深。
      那么,为什么又拿这些照片给我看?难道当真是对我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尚有一丝良心未泯?所以最后无伤大局的时候,也提点我看清玉锦屏的真面目,免得我对玉锦屏当真一片痴心,泥足深陷?
      呵呵,这好意可是难领的紧,感觉里倒是更像是对玉锦屏的赶尽杀绝——花沐的高层地震刚巧也发生在这个时候?这会儿我已经不能再相信一切所谓“巧合”的偶然性。
      方季玉,从她的决定可以看出,她也许对我有善意,但绝无法高于她对玉锦屏的痛恶。
      虽然,我还想不明白在这件事里我到底起了什么破坏性的作用,但事情的结果已经放在眼前。在这一局里,方季玉明显已经胜出。
      我鄙夷地看着顾菲斯,她是玉锦屏的助手,却帮助别人设计自己的老板,不知又得了什么好处。
      我冷冷问:“方小姐和顾小姐都升职了吧?”
      顾菲斯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说:“方氏本来是就是花沐的大股东,玉董退出股份后,方小姐出任新的董事长,我现在则是花沐的总经理。”

      我已经无话可说,向顾菲斯告辞,这次她没再拿出什么新的东西来惊吓我。
      走过大堂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屏风上的牡丹图果然已不见了,换了一副水墨山水图,图中群峰傲岸墨色淋漓,看得出,画是好画。
      我在屏风前驻足了片刻,这时手机提示信息到,是顾菲斯:“如果你还是想见到玉董,也许方家大院的拍卖会上她会出现,我会寄一张请柬给你。”
      我还要再见她吗?我不知道。我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转身走出花沐。

      走出大厦,站在人来人往的南京西路上,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行人拥挤,把我推来撞去,我索性跟着人群走,一会又被裹进地铁,一会儿又被拥出来。跟着人群,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到了南滨江。
      这里就是当日酒会所在之处,在这里,玉锦屏曾对我说:“洛,来呀。”我便跟了她去。
      如果此刻的我回到当夜,会怎样选择?
      坐在江边的排椅上,阳光明晃晃地直射在身上,只觉焦灼却没有一点暖意;而江面的波光明晃晃地闪动,不久眼睛就很累很酸很胀。不,我不是想流泪,我甚至不觉得伤心,什么都没有,腔子里好像空荡荡的。
      为了填满这空虚,我在江边小店买了许多啤酒,倒进去。
      我在江边坐了很久,太阳落下去,月亮爬上来,江岸上一会儿人好像多起来,一会儿又渐渐少了,居然没人来坐我身边的座子。也许是我在身边堆了太多啤酒和空罐的缘故,为了不影响别人,我把它们都搬到我座位下面,可还是没人来和我同坐。那随便吧,我管不了那么多,后来我有些困了,正好就倒在椅上睡着了。
      黎明前,因为太冷,我冻醒了。这觉睡得真是太不舒服,我走出来,打个的士回家,自己的床果然是最好的,我倒头便睡。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电话铃拼命响,我伸手接过来,是伍月的声音。她问:“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我从昨天就找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
      “是吗?”我迷迷糊糊地从衣服里找出手机来,原来没电了,跟她解释,“没电了,我没注意到,不好意思啊。”
      “哦,是这样,没关系。对了,我告诉你个爆炸性的消息——玉锦屏离开花沐了……”伍月故作神秘,八卦兮兮地说着,“昨天下午,花沐的顾小姐通知我,那个专访不要发了,原来她们换了董事长……”
      我头很痛,脑子昏昏的,不耐烦听她八卦下去,打断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她还在说:“什么嘛,当初也是她主动打来,邀请我们做专访,还指定要你来做摄影师,现在又……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宿醉的原因,我头痛欲裂,身上发冷,实在不能和她继续讨论下去,我直接对她说:“我现在很困,要睡觉,不如以后再聊吧。”然后挂上电话,爬起来去拖出一床最厚的被子,把自己完全包进去,马上又入睡。

      睡梦中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大部分时间我只是昏睡,有时候我心里明白我是病了,有时候又好像在做梦,梦里有人用冷毛巾敷在我额上给我降温,有人叫我吃药,用小调羹喂我喝水,小心又温柔。我好像回到了童年,在母亲的怀抱里受尽宠爱,心里却莫名的很委屈,拉住母亲的手不肯放。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伍月俯睡在写字台上。当然是她,只有她才有我的备用钥匙,也只有她还会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床头放着体温计、药和水杯,我心里一暖,这个傻丫头也会照顾人了。除了有些无力,我应该已经完全好了。只是一身的汗味病味,十分难顶,我轻手轻脚起身去沐浴。
      出来时发现伍月已经醒了,坐在餐桌边等我,桌边放着一锅白粥,几样小咸菜,我不禁欢呼。这时才发现真是饿了,一锅粥很快下肚,只觉清香无比,简直就是平生第一美味。
      伍月一直微笑着看着我吃粥,这时才说:“你这样过日子是不行的,你或者就马上走,或者还是再上个班吧。你愿意的话,工作我来帮你找就好了。”
      我想想:“不了,我还是走吧,我想家里人了。”
      伍月眼里的光一黯,仍是微笑着说:“那你就快走,再拖的话,我就打电话让伯母回来抓你了。”
      我伸手去拨乱她的头发。是有些心疼她,伍月,也是一个我所心爱的妹妹呢,其实我走了对她也好——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没能爱上她。
      “不会的,我会尽快订票,是该走的时候了——也许早就该走了。”

      送伍月下楼,我顺便去超市补充了供给。回来开信箱,发现花沐的请柬已经到了,玉色的请柬,暗纹仍是绚烂盛开的玉版,这设计以前广告公司传过给我,方季玉没有改变,这些细节上她并不小气。请柬随附着一份精美的宣传册,里面每一页文字之间,都隔着一个对页的整幅图片,那些图片看起来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我克制自己的手指想要抚摸上去的冲动,那段过去已过去。
      原来拍卖会的时间就在本周五,我病了这几天,时间已经很接近。不过,谁还要去?我想把它扔掉,但身边没有垃圾箱,总不能破坏环境卫生,所以只好把它丢在购物袋里,还是带回家来。
      认真想想走的事,离开前要处理的还真不少,房子要退掉,东西要整理出来,送人、带走或寄存,还有朋友的饯别,就是抓紧了办,最少也要两周。
      不让自己再犹豫,上网去订票。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很快,但我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时,胸口便空得难过,恨不得用拳头把胸口砸扁或者扒开看看心脏还有没有在跳动。晚上睡觉,也并没有想什么,就是无端端地睡不着,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数星星可以数到七千八百六十三只还了无困意。
      我只好还是喝酒,啤酒太慢,伏特加效果最好,一口下去,烈火一样在胸腔里燃烧。晚上一边整理一边喝酒,醉了就睡了。
      酒真是好东西,我渐渐爱上它。

      不觉已是周四,明天便是拍卖会的时间,所有人都可以看扁我,那请柬,我还没扔掉。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其实,这并不是个问题,所有看扁我的人可以继续看扁,我,还是去了。
      我还是不能,因为那些照片,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放弃她。连方叔玉都没有这样做。
      我执意将一切疑问,都当面问个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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