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18、第十八章 话别

　　回到侍郎府，不顾已是晚上，我乖乖地把进宫遇到的两个人及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外祖父。
　　外祖父告诉我，周若薇，是周丞相次子周谊庶出的女儿，刚刚行完及笄礼。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周若薇在十二岁以后就经常出外游春踏青，大批的青年才俊为之倾倒，被公认为是京城第一美女，深得周皇后的喜爱，经常出入宫中，近年更是经常被周皇后留宿在坤宁宫中。
　　而安国候李晚庭有四个儿子，儿子李懿德早逝，李懿宁是次子，现年十七，三子李懿欣在李晚庭出任祁州刺史前就死了，四子李懿楷只有三岁，现下还随在父母身边。
　　懿宁留在京城是太后的意思，说安国候本是皇家宗室，多年来值守祁州，现又在江州养病，多年来不曾好好祭奉祖宗陵寝，与亲戚间也多有生疏，现世子已成人，他日必将继承家业，不妨就留在京城先行历练。于是，李懿宁就留在了京城。可是，不要说什么继承家业，他简直是在考量自家的家底，成天不务正业，倒是靠着一张迷死人的俊脸出入风月场所，与几家青楼的花魁都过从甚密；对京城的各家略有档次的酒楼也颇有研究，还曾写过一本《美食引》，细细论述京城各家酒楼的菜品，并按酒菜的好坏给各家酒楼进行排位，被奉为京城美食圣典，名列前几位的酒楼现在临时去都是没有位置的，由于害怕大厨跳槽，据说都给大厨大大地涨了薪水。因此，现在只要李世子到京城任一家酒楼，大厨都会诚惶诚恐，亲自出来伺候，在他走前都会小心问过对酒菜的意见，然后根据意见加以改进。
　　我有点失笑，不是因为李懿宁的放浪形骸，而是因为外祖父连这么八卦的消息，都能随口说来，这位礼部侍郎，真是相当地称职！

　　回到房间，意外地看见一个访客――罗为睿，我颇有几分诧异，若是来找我下棋，似乎不该是这个时间，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也很是知道该怎么掩盖自己的真实感觉，我笑嘻嘻迎上前去，问候了一番，要张罗茶水糕点时，被止住了。
　　睿儿掩上门，静静地闭目站了一会儿，我知道他的武功由舅舅亲授，已是相当不错，在这静静的夜里，他是在感知周围环境的异动么？他很快睁开眼，看着我，笑嘻嘻地说：“惜儿，明天我就要去书院了，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哦，我一碰上宫里那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就忘了还有这件事情了，睿儿是来告别的？
　　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很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睿儿哥哥，惜儿今儿在宫里遇到了一点事情，把睿儿哥哥明儿要去书院的事都给忘了，真正是不好意思，睿儿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惜儿一般见识了。”
　　罗为睿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我说：“惜儿，我们俩虽说不是亲兄妹，却也是一块长大的，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惜儿和我的亲妹妹没有什么区别了，你却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对谁都笑嘻嘻的，其实你是最最不好接近的。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份，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或是要问我的？”
　　我静静地看着罗为睿，他知道了些什么？他又想知道些什么？
　　罗为睿看着我，有点悲哀的样子：“至少，惜儿，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我前两年就考过了，却不去书院，今年又再去考一次？”是啊，为什么？我是挺奇怪的，可是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想想不能助长歪风邪气，就不深究了，更何况，我自己还有一肚子的麻烦没有解决呢。
　　我抬头看着他，睿儿哥哥已经十二了，虽然身形还没有展开，但是已经可以略见雏形了，日后想必和舅舅一样，也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帅哥，去了书院以后，要很长时间才能见一次面了。拿出对付他的一贯伎俩，低着头，轻轻地摇着他的手，眨巴着眼睛，不时可怜兮兮地瞄他一眼。
　　睿儿闭了闭眼，无奈地看着我：“惜儿，我十岁就考上了松德书院，那年，你才七岁，每月都去侯府，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在侯府的遭遇，但是侯府的一些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爷爷和爹爹料想你在侯府不会太开心，为了不让你在家里连个伴都没有，就叫我先别去书院，再陪你几年。”抬起头朝上看，“当年我还真是想去书院，又考上了，还不让我去，我还真是难受！”
　　“所以你就天天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多厉害，连松德书院的入学考试都轻松过了。”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吗？”
　　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捏捏我的脸，笑了：“你那时候，小小的，却又老气横秋的，什么事情都只是看着，不说话，也不问，人还没琴高，天天抱着张琴要学。爹爹背后偷偷和妈妈说，你一双眼睛，真正像是勘破世事，什么都懂，也不知是那儿学来的；对谁都带三分笑，可心里有事决不轻言，哪像个孩子。”我暗想，你现在才是老气横秋，仗着明儿要离开对我开堂授课呢。
　　我闭眼想了想他说的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问道：“可是我今年也才九岁……嗯，快十岁了，还是需要一个伴啊，睿儿哥哥怎么又决定要去书院了？”
　　“唉，今年我倒是没有想去松德书院，只是，爷爷和爹爹让我去考的，因为……”他笑着看看我，“惜儿，你别瞒我，你现今的处境我知道一些，要我帮你吗？”
　　呃？睿儿哥哥要帮我？他打算怎么帮我？这可是个很接近权力中心的政治漩涡，我只想把自己拔出来，如果为了自己，把睿儿哥哥乃至外祖父全家陷进去，我会良心不安的，真的。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家人和精神支柱，现如今，外祖父一家可是我不折不扣的家人，我将尽全力去护住他们，正如他们对我一样。
　　但是，睿儿哥哥有了什么样的打算？我笑着问他：“睿儿哥哥，你打算怎么帮我？”
　　“惜儿，你知道我今年为什么要去松德书院么？”
　　我摇了摇头。
　　“很快，朝廷要为各位皇子选择伴读人员，我榜上有名。”
　　“去了松德书院就能躲开吗？”
　　睿儿点点头，“正是，松德书院目前的院长是先皇的第九子，又是清瞾皇朝的清流名宿。他弃王位而接下书院，高风亮节素为万民所景仰，松德书院的在读弟子，在他的庇护之下，是会少很多的世事纠葛的。只是，惜儿，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我？帮我进书院？松德书院收女弟子吗？”
　　“哈哈，惜儿妹妹，你想得真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如果我不去书院，按我的文成武功，应该可以入选成为皇子伴读的，那样，不就可以帮……”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疯了！”我捂住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向接受最正宗淑女教育的我，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时间，我和睿儿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肯定是我了）瞪小眼。
　　震惊过后，我抬手抚额，顺着脸抹下来，看着睿儿：“万万不可，睿儿哥哥，万万不可！你不知道，宫廷有多么可怕。”
　　睿儿笑了：“不，我知道，也许不全，但是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惜儿，你想我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独闯？”
　　托着腮，我还真有点头痛，不要这样啊，不要把一家人都挂在这根天知道牢不牢靠的绳子上，但是现在，我该怎么说服睿儿，让他安心去书院，躲开烦人的宫廷？
　　我定了定神，看着睿儿的眼睛，笑着说：“睿儿哥哥，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居然就被打断了：“惜儿，如果你愿意从头说一遍给我听，我就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臭小孩，不是在套我的话吧，我要是肯再说一遍，那也就太菜了。
　　我笑着指指窗外：“睿儿哥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说。”嘿嘿，以后肯定是没有机会了。
　　“那敢情好，只是惜儿妹妹不要忘记了。”
　　我甜甜地笑：“怎么会，睿儿哥哥，惜儿现下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好办，外公和舅舅已经在商量一个法子了，到时候把惜儿从中拔出来。所以呢，睿儿哥哥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啦，要不然，好不容易把惜儿拔了出来，却又失陷了睿儿哥哥，可怎么好。”
　　睿儿认真地考量我：“惜儿，你可不要骗我。”
　　我敛起笑脸，严肃起来：“睿儿哥哥，咱们是一块长大的，有没有说谎，瞒得住别人，睿儿哥哥还能瞒得住么，你倒是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真得有办法脱身么？”
　　“睿儿哥哥真是小看外公和舅舅了，他们想得法子还能有错，实在不济，惜儿到时候找个人嫁了，他们还能逼着我再嫁一次不成？不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惜儿，不是为兄的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关系重大。惜儿妹妹一辈子的幸福都在这上面呢。”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睿儿也就十三岁吧，在现代也就是一个初中的小毛孩，现在这里正儿八经地和我谈着这么多人生大事，古代人，特别是古代的豪门中人，还真是早熟。
　　“睿儿哥哥尽管放宽心，宫廷虽是凶险异常，只是还需顾及天下人攸攸之口，很多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而且，现今有一个周若薇周大美人在那儿摆着，将来的事，还没准呢。”我小心地看着睿儿的脸色，继续说：“而且，仅只是一个惜儿尚有周旋余地，若是睿儿哥哥也身在其中，我们两个互相牵制，任何一个人出错或者是表现出众都会涉及另一人，这样只会让两个人越陷越深，因此……”我含笑看着睿儿，摇摇头，“千万不要让自己陷于其中，那样，绝对不是在帮我。”
　　睿儿似有不甘，张张嘴，却没有说话，想了想，说：“惜儿妹妹说得有道理，是我莽撞了。”
　　掌声响起，一人步入房中，我和睿儿一惊，都站了起来，却是舅舅来了，忙上前问安。舅舅点点头，算是回礼了，说：“明天睿儿就要去书院了，我刚刚回来，去他那儿看了看，本想他该是睡了，却没见到人，就一路找了来，没想在这儿见到你们兄妹俩在聊天呢。”看着睿儿，“明天得去书院了，睿儿该早点回去歇了，别闹得连惜儿都没法睡。”睿儿站起来，低头径自往外走，舅舅低哼一声：“睿儿！”睿儿站住，我抬头看着舅舅，不明所以。“不用和妹妹说一声么？”
　　“惜儿妹妹，我回去睡了，妹妹也早点歇了。”
　　我略一屈膝，“睿儿哥哥走好！”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回身看着舅舅，舅舅也正看着我，一张脸在烛光照耀下阴晴不定，欲言又止。良久，他轻轻地说了句：“惜儿，你也早点睡了。”告辞离去。
　　我送到门口，看着舅舅的背影慢慢被黑夜吞没，心中浮起一丝惆怅。

　　第二天，也是吃完早饭，一家人送到门口，送走了睿儿哥哥。

　　＝＝＝＝＝＝＝＝＝＝＝＝＝＝＝＝＝＝＝＝＝＝＝＝＝＝＝＝＝＝＝＝＝＝＝＝＝＝＝
　　十六章只是改了几个字，没有什么更新，为不误导各位，特此说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