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碧西

4、Chapter 3

　　在飞船升空的准备时间里，所有人都感到无形的压力。而面前这位被人用键盘打得面目全非的主管人，也因为几次威胁要取消航天计划而不受欢迎。尽管如此，Vincent在看到这样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感到沉痛，那种突然袭击一般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灵，让他的喉咙发紧。
　　如果他足够诚实，他必须对自己承认他也确实产生过杀意。毕竟这种欺骗的行为不可能维持太久，如果错过了这次航天计划，他将永无机会。
　　与此同时，一直吸引着他注意力的Irene站在了他的背后。他转过身去，看见那有着神秘美感的女子对着他浅浅的抿唇一笑，让他暂时放松了警惕。
　　于是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没有发觉自己的一根睫毛落在了转角上。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捡起Jerome喝了一半的伏特加酒瓶灌了一口。酒精的作用迅速挥发，让他感到一阵懒洋洋的舒服。他靠在椅子上悬空了脚，像是陷入到一场美梦当中一样。接着轮椅的吱嘎声响了起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Jerome看着因为烈酒而面颊发红的Vincent，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冷静而自持的Vincent沾酒，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自己早上的酒还没有醒。但是靠近了一点，闻到Vincent身上的酒气，他才明白面前这个意志一直坚强有如机器人的Vincent也放纵了一次。
　　他忽然有些迟疑，努力转动轮椅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小心的碰了碰Vincent的手臂，试图让Vincent能够清醒点：“发生了什么事？”
　　Vincent循着声音掉转过头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接着露出一个微醺中的傻笑：“没什么，别担心。是好事！”
　　Jerome因为他说好事时那过高的声调而挺直了脊背，有点震惊的看着Vincent。如果Vincent没说，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的是担忧的神情。接下来他在自己为什么会露出担心神情的问题里反复思考，几乎忽略了Vincent兴奋的表达：“我这周末就会上天了！作为宇航员！那个主管人也没办法阻拦我了，他死了……。”
　　Jerome几乎要在轮椅中跳起来，他的手掌在Vincent的手臂上紧张的握住，皱眉上下打量Vincent的脸：“谋杀？不是你干的吧？”
　　Jerome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堕落的人，但他还没有到了全无道德感，可以纵容一个杀人犯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程度。奇怪的是他对面前这个犯罪嫌疑人毫无惧怕或是厌恶，只有满满的担忧和紧张，似乎在一瞬间就把自己列入了Vincent的同伙范围。Vincent似乎呆了呆，他就已经开始在脑中策划要如何帮忙掩盖罪证了。
　　等到Vincent开口，他几乎都要把逃跑路线想好了。Vincent恼怒的哼了一声，拿着酒瓶晃了晃：“当然不是，我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Vincent又喝了一口酒，那液体滑下喉咙的感觉好过一切。他终于有点明白Jerome为什么热爱这种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他懒洋洋的顺着椅背滑下去，略微有点受伤的问：“你不相信我？”
　　他看着Jerome的睫毛瞬间眨动了一下，然后Jerome毫不犹豫的说：
　　“Well, that’s a certainlyyes.”
　　我当然相信你了。
　　Vincent被那个certainly毫无理由的刺激了一下，他不知道一个词语能够产生电击般的效用，让心跳猛然起搏加速。但是下一刻他手中的酒瓶被抢走，Jerome挑眉微笑，露出惯常花花公子的笑容：“那么，我们今晚上应当喝醉庆祝！”

　　这是个只有Jerome才找得到的地方，Vincent一面故作镇定的推着轮椅，一面打量着周围的纸醉金迷。穿着暴露而性感的黑人女侍应亲切的拍着Jerome的肩膀，明显是招待熟客。Jerome得意洋洋的将红葡萄酒倒入Vincent的酒杯中，接着自己喝了一口却骂出了声：“这是什么破酒？明明告诉他们要提前开瓶半小时才会好喝！”
　　在长时间的共处之后，Vincent对于这种喜怒无常的脾气已经见怪不怪。他端起酒杯品尝了一口，露出一个味道不错的赞赏表情，顺利让Jerome闭上了嘴巴。在沉默的几杯之后他似乎听见Jerome在嘟囔些关于周末太快了的话，但因为周围的喧闹根本无法听清。还没有等他问出口，Jerome已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话说，泰坦星球到底什么样子？”
　　Vincent又一次露出了无奈的微笑，尽管他已经无数次的解释过关于他梦想的一切，Jerome似乎还是根本不明白。但是他今晚的心情太好了，不在乎重复一次。他看了看桌子上半满的酒杯，灵机一动将口中的烟雾吐了进去。
　　酒杯的上半部分瞬间烟雾缭绕，在灯光闪烁的映照下透出神秘的美感。烟雾之下是美如琥珀光的葡萄酒，鲜红一如唇色。他们一起凑近了端详酒杯，Jerome在一瞬之间偷眼瞥过Vincent的侧脸。
　　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在仔细整理之后线条流畅，如同古希腊雕像美轮美奂的刀刻。眼角与眉梢下垂，给整张脸添上了一丝忧郁的痛苦。抿的薄成一线的嘴唇在唇角微微上扬，柔和的光晕打在颧骨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珍宝一般闪闪发亮。Jerome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于是毫不犹豫的将酒杯抢过，送入自己的口中。
　　Vincent的解说已经结束了，他在这微醺中也大胆窥探起室友的生活。在椅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他偏头看向Jerome那张因为虚假的快乐而暂时明亮的面孔，忽然有些好奇的问：“说真的，以后你要做什么？”
　　Jerome顿了一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而显得惊讶。接着他的神情黯淡了一瞬，让Vincent几乎开始后悔自己的失言。很快Jerome振奋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高声仰头大笑起来：“我要跳舞！跳舞！”
　　Vincent看着Jerome的手臂跟着音乐的节拍狂舞，无法抑制的大笑。那有些陌生的笑声提醒着他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爽朗的大笑过了，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情，像是感激与愧疚的混合体。
　　那张浸在金黄色灯光中，英俊的让人叹息的面容，成为了Vincent脑中关于Jerome唯一欢乐的回忆。在泰坦星球上漫长的一年中，他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一天。那音乐，那灯光，那酒的滋味，仿佛都鲜活的触手可及。然而Jerome已经成为了黑白照片上的人物一般，冰冷而遥远。

　　Jerome毫不意外的喝多了，探头出去拼命呕吐。Vincent无奈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气愤。上帝作证，他真恨Jerome这一点。醉酒真是这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还要加上呕吐。如果呕吐的人是Jerome，对他的惩罚价值可以加倍。Vincent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像是个赌气的三岁小孩，一路上一个字也不肯说。
　　他推着轮椅到Jerome的房间，Jerome无可奈何之间终于主动道歉。对不起这句话说了几遍，只得到了Vincent一句你一定不觉得抱歉。Jerome在一阵哑口无言中感到Vincent抱住了他的上身，似乎想要把他丢在床上。他借着醉酒的借口，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让自己沉重的身体把毫无防备的Vincent压倒在地上。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高声的说抱歉，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控制不住的冒出来了。
　　Vincent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了：“能不能一天不给我找麻烦？你这个醉鬼！”
　　枕头被拉过来垫在脑后，Jerome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仿佛诡计得逞的孩子。然后他做梦一样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站在汽车前面的时候，根本没有醉。”
　　“什么车？”
　　“我这辈子没有那么清醒过，那车开过来的时候。我连自杀都没办法一次搞定。”
　　Vincent猛然顿住，盖被子的手僵在那里。Jerome的眼睛忽然清明一片，亮的出奇：“你知道人们说，一次不行的，尝试第二次……。”
　　他的手开始抖了，手腕处好像滋生出一阵奇异的疼痛，能够一路上升到胸腔。Vincent咬住口腔的内部，防止自己的嘴唇也抖起来。他的愤怒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被一盆水浇下来彻底熄灭。他几乎是哽了一下，才命令似的说：“睡觉吧。”
　　他直起身体，心里却不想离开。他升起一阵隐秘的渴望，想要Jerome挽留他。而Jerome的手真的抓住了他的领口，将他用力的拽过去。他的脑中忽然一阵空白，然后像是什么女性小说里面讲过的，有烟花砰然绽放的声音。Jerome凝视他的眼睛，那碧蓝的海水似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直到遭受没顶之灾。
　　“我为你骄傲，Vincent。”
　　作为一个自然出生的孩子，基因不完美的孩子，有一个基因出色弟弟的孩子。Vincent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社会的歧视下，父母的忽视下。他从来没有被某一个人这样清楚的告诉，我以你为荣。
　　Vincent的眼眶发热，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永远不肯承认这句话对他的效用，这句话带给了他怎样的感动，怎样的安慰。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理由和报偿。但他没有说出这些，他将被子拉上去严实的裹住Jerome，镇定的重复了一次：“睡觉吧。”
　　他听着Jerome慢慢稳定下去的呼吸，发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