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闭眼》夜宵焚晷

15、生命之树

　　对得道当官这种事没有了期望不代表赛得利斯就要颓废终老郁郁寡欢，消沉了一晚上后，我再次生龙活虎啦！
　　所有考试结束，老院长并没有急着让我们回到考生院，反而意外地默许我们四处逛逛。
　　“我说，你难道就没事做吗？为什么一天到晚总是跟着我！”
　　忍了很久还是对着身后人吼了出来。唉，今天的心情算是彻底好不起来了。
　　“呀，没想到我的小萨斯这么聪明，竟然知道我在后面。”
　　废话，除了你还有谁能把自己穿得跟个调色盘似的。
　　“你没有工作么，亲爱的殿下？”我故意加重了“殿下”两个字，以提醒他不要忘了本分，没事别在我面前瞎耗荡。
　　“工作唔？有人会替我解决。前段时间不是离开了一阵嘛，所以现在要好好陪陪我的萨斯作为补偿。”依斐可张开双手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我一闪，他扑了个空。“我看您还是别补偿了。”
　　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你是不是天使。”
　　依斐可因为我的躲闪差点摔倒，正撅着嘴，听到我问他，睁着海蓝的眼睛点点头。
　　“把你的翅膀抖出来让我瞅瞅。”语气就像对一只烤鸡说“把你的鸡翅给我抖抖”。
　　依斐可怔了怔，乖乖地把他的鸟翅抖了出来。
　　雪白的羽翼齐整地长满整个翼骨，铺成天鹅绒般的巨型扇。每根羽毛都非常柔顺，我忍不住把手放上去，依斐可的身体颤了一下。真温暖，如果拔下来做成羽绒被肯定很舒服，当然我没敢把这个想法讲出来。
　　我从上到下轻轻抚摸着那洁白如素月的天使之翼，仔细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翼。哎呀，这要是拿去卖不知道能赚多少金币啊。
　　六翼微微地伸展，细小的动作就像悄然而来的冬雪，但没有丝毫的寒冷。
　　我不禁赞叹：“好美。”
　　“那当然。”依斐可得意洋洋地扑了一下翅膀。
　　“我说的是翅膀，又不是说你！”
　　“还不是我身上长出来的。”依斐可小声嘟囔着。
　　“来，飞飞看。”我拍拍依斐可的头。赛得利斯这辈子看过不少飞鸟，可看见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
　　依斐可似乎不满我对待小孩一样的动作，但还是听话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就在他快要离地的刹那，我猛地扑到他背上。
　　依斐可在空中摇晃了几下。
　　“萨斯萨斯，快松手！翅膀被你压到了让我怎么飞啊！你想让我们俩都摔下去啊！”
　　不放，打死我都不放，一放手他不把我甩下去才怪。
　　我死死抱住他的头，防止自己被强行空降。
　　“眼睛！眼睛！”
　　额，我把手向下挪了挪，勉为其难地让依斐可重见天日。
　　依斐可用力摆动了一下翅膀，确保了我和他的平衡后，放慢了展翅的频率。
　　“你没有恐高症吧。”依斐可问。
　　“没有没有。”我胡乱回答着。
　　“抱紧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依斐可卷起两只翅膀护住我，剩下四翼慢慢舒展。
　　我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出发。驾！”
　　“……”

　　高度仍在增加，弗朗区的景物渐渐地在我眼中变小变远，已经看不清下面的人，房屋只留下模糊的轮廓，高耸的建筑也只能看到笔直的尖顶，跟中世纪的古板城堡有得一拼。直到我们步入云端，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人和物。
　　飘渺的云雾缭绕在我们周围，空中拂着淡淡的风。
　　“哇，想不到你竟能飞这么高。”
　　“厉害吧。”依斐可又开始显摆。
　　“你一定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飞鸡！”我连连点头。
　　“飞机，飞……鸡？”依斐可的身子晃了晃。

　　过了一会我感觉依斐可正在下降。
　　“我们要去哪？”
　　“伊甸园。”
　　依斐可稳稳地降落，我松开手，从他的背上跳下来，伸展了下筋骨。
　　“亚当和夏娃的老家？”
　　“可以这么说。”依斐可牵着我的手，我挣扎了一下没摆脱掉，只好由着他。

　　各种稀奇古怪的树木和花卉不规则地到处乱长，从其茂盛程度可见这里的土壤非常肥沃，对植物的滋养贡献不小。不管是树还是花都生得不分时节，四季的植物竟都像是生长在旺季，忽然想起天界不分季节，但这种“杂交”的出现方式还是着实让我惊讶了一番。
　　除了玫瑰月季百合荷花睡莲等外，还有一堆我从来没见过的花卉，连一瓣六色的花都长得出来，枝藤呈现着淡淡的紫，歪七扭八倒有些艺术感。鲜绿的草地广阔没有边际，和人界的人工草皮简直是天壤之别。园内淙淙的流水清凉透彻，宽度不小，恐怕就是这条河分成了四道环绕伊甸。
　　最让我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些纯天然无农药的植物们和睁着大小不一的眼睛好奇地观赏我们的飞禽走兽，我忙着对满地的珍珠玛瑙金子钻石狂流口水。
　　伊甸园根本就是上帝的小金库嘛。
　　这么多宝贝。
　　“你是不是很缺钱？”依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我的手走到草丛里。
　　“你怎么知道？”我懒得瞅他。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神这么深情。”依斐可走过来，藏在身后的手伸到我面前。
　　依斐可手中的花和他的眼睛同色，蓝得纯粹，没有杂色，羽毛状花瓣上的绒毛细小密致。
　　我接过来：“这是……奕翎花？”
　　依斐可点点头，朝花轻吹一口气，花瓣上的绒毛飘动起来，看起来就像在空中飞舞的天使之羽。
　　“随便摘花没事吗？”这里可以上帝的地盘啊，要是罚款什么的，我可受不起。
　　“管它呢，以前……有人经常跑来玩，一拽一大把，我曾经怀疑奕翎花会被他灭种。现在没人摘了，花也多起来了。真的，太多了。”依斐可说道最后一句，像是在看着奕翎花发呆。
　　我旋转着手里的花：“那个人，是欧米尔殿下吗？”
　　依斐可“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用食指拇指捏着花梗左转右转，伊甸园的动物们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好奇都不发一声，剩下的两个发声体也各自沉默，整个园子只能听见清灵的流水声。
　　花停止转动。
　　“我是不是，和欧米尔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依斐可看着我，脸上浮现焦急的神色：“萨斯，我不是……”
　　“能和前任光神殿下长得一模一样是我的荣幸。”我静静打断依斐可的话，也许他想争辩什么，可是我不想听。我有些烦躁，捏着花梗，似乎捏出了汁液。“殿下还爱着欧米尔殿下吗？”
　　依斐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的眼睛：“是。”
　　“那殿下还是节制一点嘛，就算欧米尔殿下不在了，您也不能总是沾花惹草处处留情吧，天知道您天界第一花的名声都传到第九重天了，人尽皆知啊。呵呵。”明知道欧米尔的死亡对依斐可是种伤害，但还是克制不住地提出来。
　　我干笑了几声，立刻转移话题：“飞了那么久带我来伊甸园不会就为了给我摘朵花吧。”
　　我看到依斐可脸上如日般清晰的悲伤却偏过头假装没看见。
　　“……生命树好像出了点问题，神让我来看看。”
　　我环视四周，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有棵枝干粗壮的高树，它和别的树木都不一样，不光是比园内一般的树都要高大很多倍，像个路标。它的枝条繁多，错节地纠缠在一起，成一个规则的蜂巢状，因为枝条纤细又有点像指骨。远距离都能看见树身发出朦朦的白光。
　　“是那棵？”我指着那棵树。
　　“是的。”依斐可抱起我张开翅膀飞过去。
　　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这样抱着是在有辱尊严，我刚想挣扎，可一想到刚才彼此的不快，索性不管了，赛得利斯我正在气头上，被人抱着正好，省得我走路。
　　话说我为嘛要生气呀。

　　在远处看着只感觉挺高的，等到了树底下才知道：高，实在高！
　　我这么挺拔的个儿和这个树比起来竟然没有它的百分之一？！
　　依斐可放下我，扑腾着翅膀绕着生命树飞了一周。
　　果然有翅膀就是好啊。
　　几分钟后依斐可落在我身边，皱着眉头：“生命树长虫子了。”
　　我不以为然：“树长虫子太正常了。”
　　“这不是一般的树。”
　　“噢噢。”那长的肯定不是一般的虫子。
　　我学识有限不知道这棵擎天巨树生了虫意味着什么，但看到依斐可凝重的神情也明白事非寻常。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他提建议捉只啄木鸟来给生命树叼叼虫，就听见依斐可说：“先回去吧，我向神禀告这件事。”
　　他伸手就要来继续公主抱。
　　我一撒腿跑到他后面直接扑到他背上：“飞吧，飞吧，快飞吧。”搂紧他的脖子。
　　依斐可无奈地笑了一下。
　　“扑。”天使六翼张开，带起的风吹得伊甸园的花花草草晃晃悠悠。
　　“驾！”
　　“……”

　　依斐可像卸货一样将我放在一条街道上就拍拍翅膀走人了。
　　跟上帝争风吃醋这种事我才不会做，赛得利斯没这么二。
　　我找了家甜品店一顿狂点，暴吃甜食以泄愤。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抓着叉子狠狠戳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淡粉色的奶油在舌尖融开一股清甜，我默默含着，忘了下咽，怔怔看着面前的盘子，脑袋一片空白。
　　一只雪白的手套按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顺着手套看上去。
　　凹陷的眼睛，两边眼角的弧线弯弯交结，使得黑色瞳孔显得很大。睫毛浓密相连漆黑如夜，朝外倾斜着上下翘起。透亮的眼睛反射出我的脸。
　　“兄弟，你终于出现啦，我还以为你跟依斐可那混蛋一样喜欢玩失踪呢。”我一巴掌拍在谢维尔的肩膀上。
　　那张鼻子以下都遮在黑纱以下的脸波澜不惊。
　　我悻悻收回自己的爪子，拉开对面的椅子：“来。”
　　谢维尔看了一下我按在椅背上的手，坐了下去。
　　“最近去哪了？”
　　“圣地曼伽。”谢维尔垂眼把玩自己长长的面巾下摆。
　　“圣地曼伽？你住在那？”能住到第三重天只有天使和诸神，看来谢维尔的阶级不小。
　　“不，去办点事。”谢维尔漫不经心地摩挲巾角。“对了，恭喜你考上神父。”
　　“唔，那是，依不看看唔是谁，大爷唔闭着眼继都能……你说什莫？”我扬起脸，嘴里装满芝士蛋糕。
　　谢维尔微起身，伸出手指擦掉我嘴角沾上的奶油：“你考上了神父。”
　　突如其来的欣喜令我忽略了谢维尔的动作。
　　“上帝开眼啊，天神保佑啊，嗷嗷嗷！”我右手握拳举过头顶挥了又挥。
　　“高兴吗？”谢维尔淡淡地说，随手抽过餐桌上的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当然啦，老头子说只要当上了神父，就准我参加浮罗里达的盛会，我盼了不知多少年了。”我兴奋地一只脚蹬在椅座上，高兴了一会儿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通过了？我都被考得没信心了，导致我现在一看到书就头疼。”
　　谢维尔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面：“放心吧，我没骗你。”然后又轻轻加了一句：“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真的？”
　　“嗯。”
　　“真的？“
　　“嗯。”谢维尔的眼睛弯成两个月亮，他在微笑。
　　“好，为了赛得利斯神父干杯！”我举起手边的牛奶杯发觉不对劲，一个人怎么干杯。
　　我看了看谢维尔空荡荡的手肘边，在看看自己过于丰盛的半个桌子，用叉子叉起三色的六层布丁蛋糕伸过去。
　　我本来是要递给谢维尔的，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接，而是蹙了一下眉头。
　　也对，人家戴着面纱怎么吃啊。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
　　谢维尔突然撩起黑色的纱巾，张嘴咬住蛋糕上鹅黄色的圆球果肉。我捏着叉子，尴尬得不知所措。在旁人看来，像是我在喂谢维尔。但是主动伸出手又不好意思抽回来，只能等他吃完。
　　那面纱掀得不高不低，我只能勉强看到谢维尔的下唇，线条非常性感，唇面鲜红，如果接吻的话触感一定很好。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啊。
　　我举着叉子停在半空，谢维尔斯文地一口一口咬着深棕色的蛋糕，气氛十分诡异。都怪我切得贼大。
　　我在心里默默嘀咕。
　　谢维尔抬眼看了我一下，我一呆。
　　他垂下眼睑含住我手中的叉子，慢慢吃完最后一口蛋糕。
　　谢维尔理好黑纱，坐在椅子上，表情云淡风轻。我的手就这么伸在半空，忘了放下。
　　我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用这把叉子吃东西的？！

　　天啊，我这一天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赛得利斯的脸现在肯定比水果蛋糕上的草莓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