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微生与扶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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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自出生五六天不到就要被乳、娘抱走，由宫人伺候，不与母亲呆在一起，每年也只有节假日母子才会相聚，这是规矩。
嘉平帝是个例外，他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其中缘由哪里讲得清楚，宫里宫女和阉人每十五年左右一次大更换，陈年往事轻易不对外说，宫女在宫里呆满十五年就可以拿着钱放出宫回家嫁人，她们最早进宫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如果家里没人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如果是奴籍卖进宫里的只能一辈子在宫里当值，年纪稍长一点就换到浣衣局或者其他衙门。
去势的人身心受创，但正因为知道没指望，多数会将捞金银傍身，还能打点宫外家人，下边的孝敬上边的，一层一层流通。这宫里的内监也分三六九等，历朝怕宦官误事，都有规定宦官最高品阶为二品，下等的阉人统称寺人，花点钱疏通疏通，上下关系打点好，机灵聪明的或许三四十岁能坐上太监总管的位子。
太子住的行宫东宫，办公的书房叫文华殿。从今天起，他住在太子的隔壁，窗外景色真的很美丽。
换上一身蓝布衫，据说太子的一个伴读出了意外，所以没有来，谁知道什么意外，另一位伴读还没有选定。
行宫生活，天微微亮宗政扶熙起床，宫人把洗具准备好然后退下。对了偏房里面还有一侍讲，这位侍讲起的比值白班的宫人都早，下边人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贪睡过，其实这是一个习惯，微生他习惯早起，以前工作的时候就早起，总能呼吸到清晨第一口清冷的空气。
微生就站在小扶熙面前，先把外袍给他披上，然后弯腰给他穿裤子，头也不抬道：“自己把里头扣子扣上。”最后蹲下穿靴，皇子不可能天天穿小朝靴，平日里穿像这种的常靴，初见此靴子，宗政微生有感而发：古代劳动人民的思想结晶。靴子外侧有一排密密匝匝的棕色细绳，十分精致，他系鞋带不忘嘴上：“裤带也要扎。”他是帮小孩穿好衣服裤子之类的但不一定要帮他系带，一遍不会可以教一遍，两遍不会再学一遍。
幸好宗政扶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如果说是别的皇子皇孙早就一纸告上去。
三皇子今年六岁半，仍在上学。早上宗政扶熙要去上皇子的课，他的唯一的同学便是三皇子宗政璇化，老师是翰林进士出身的大学士，侍讲另起一张桌子伴听。
下午宗政扶熙要接受储君课业，太师姓陈，耄耋之年，仍不退休，主要是致仕被驳回了，可以不上朝，这次是主动上书请求辅佐太子的，想趁着自己在朝中最后几年发挥余热。
老先生教书什么状况呢，声音抑扬顿挫，跌宕起伏，韵味悠远，一个呐字能在嘴里转三个调，一声哼能有四种发音方式：鼻腔、上颚、喉管、胸腹。别看人老个小，脑袋却极是清醒，教书也不死板，讲究活学活用（就是人太固执）。
但微生知道，要想活学活用就一定要有深厚的文学基础，太子的侍讲也是要间或考核的，成绩与太子的成绩是绑在一起的，但考核内容不样，宗政微生当侍讲时间一长还知道在课堂上有一条隐形的义务，那就是老先生问太子答不出来，你就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老先生说这是为了充分考虑个人素质的时候到了，大概是这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老先生好像很喜欢问些刁钻的冷问题来为难学生，一旦答不上来他看着你的表情会让你感到万分的愧疚，例如说花卉养殖过程出现的问题该采取什么措施，花卉和政业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老先生爱花如痴，他自己家里种了一大园子的花，最爱摆弄（显摆）新近得手的各地奇葩，也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古人很少出远门，四季花草局限于地域温度或土壤要求，到了别处各有各的绿植。
诸如此般问题怪的令人发指，再例如如何修葺老旧宫楼，往往这种问题是就陈老和微生在争执，其实还是微生实在是不会昧着良心当一个合格的捧哏。
别的不敢说，就宗政微生以前在高中教学的时候临场发挥是别的老师拍马也难及的，各种场合发言手到擒来。
老先生还喜欢从自家带点书过来，让扶熙和微生随便抽几本回去看，不定时问及其中内容，有时今天让你把书带回家第二天就会问你倒数几页纸上的内容，有时今天一本，明天两本，后天一本书的让你带回去，时间一久，久到你以为他忘掉了还有那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突然会问你《xxxx》看的怎么样啦？老脸奸笑。
好几次微生都暗地里怀疑这老头是何等居心，他怎么忍心对小孩上下其手呢，蹂躏灵魂算什么？
晚膳过后扶熙还有课业安排，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少一项都不成，侍讲跟着学就是了，老师对侍讲要求不高，略懂就行，但小扶熙就惨，做的有点不好就会被放大，微生作为现代老师一名，自发的对花儿有爱护之意，报之以同情。
宗政微生跟扶熙没多久就发现小扶熙一天都不怎么开口说话，自我沉浸，安安静静，伊始微生还想这孩子好伺候不闹人，到后来他就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发展成什么疾病，实在不是他多心。
于是他就刻意每天晚上在小扶熙要睡觉时给他讲故事，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童话世界，从安徒生到格林，从伊索到一千零一夜，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女娲抟土造人、补天，从夸父逐日到哪吒闹海。
果然，小扶熙大概也只有在这时候会主动开金口，见没有声音了，轻轻问之后呢？只限于当晚，第二天小扶熙又是不怎么说话。微生忧虑了，不由安慰自己小孩嚒，慢慢来。
其实微生每次讲故事的时候他自己也非常开心，因为他可以把自己那个世界熟悉的一角透露一点，莫名有点羞耻和刺激呢，怎么回事。
偶尔的一天下午宗政微生在喝下午茶，他想这样子下去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的是他愈来愈向着老么么发展，全然忘记自己也只是小孩。
宗政扶熙身边有太后拨来的两个机灵的小监生，一位叫宝来顺，一位叫谷大用，顺利的话将来这两位会因为从小看奉太子有功一跃成为内廷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两位也只是十二三岁，出生官奴，在微生眼里他们还都是小孩，什么都不懂的年龄要求不用那么高，配太子玩耍，今天是从外边搜来的木马，明天是宫里难见的花鼓，后天是风筝……扶熙年幼，对陌生的东西会抱有好奇心，常常在午休时间被这二人哄到外面玩耍，宗政微生也只是悄悄站在廊柱后面看。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玩得好，还能促进身体健康成长呢。平凡百姓家的孩子会在街头小巷与同龄人厮打谩骂一身灰泥也不在乎黑兮兮的小手照样抓包子吃，宗政扶熙只能在重重包围的皇宫里与宫人玩耍，他们不敢对他撕扯，不敢大声跟他说话。
而李泽喜欢的还是放任自由玩得痛快哪怕是在泥地里打滚兼并勤学努力性情坚毅的人。
这日晚上太子沐浴，宗政微生在殿内吃茶，这两监生凑到他跟前笑道：“今天殿下瞧着十分高兴，微生侍讲你听……中午宝来顺学狗爬，让主子坐在自己肩上骑着跑……”他们虽小却也知道微生侍讲姓宗政，皇亲贵戚未来小王爷，想着打好关系，私下也会争着讨好他。
宗政微生不由想到今天中午他确实看到小扶熙笑了，小扶熙很少流露出笑意。这时耳殿传出声响，两人回身奔了进去，出来时宝来顺笑咪咪跟他说太子不要人伺候穿衣（亵衣），宗政微生想小扶熙终于学会自己穿衣服，可是他觉得这些还不够。
外头天黑黑，等微生洗过澡用浴布擦头发，他只是坐在宗政扶熙床边的木椅上，他要陪太子入睡后才能回去睡觉，殿外有宫女守夜。窸窸窣窣擦干后微生一低首就见小扶熙仍睁着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他一笑屈指弹了弹扶熙的脑瓜，“怎么还不睡。”
“故事”扶熙含着两字半天模糊吐出。微生浅笑，他摸摸小孩子的脸收回手：“今天你玩累了。中午也没睡，好好休息才能长大迎接美好的一天呀。”
翌日宗政扶熙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去上课，中午宗政微生留在宫殿里读史，他只读野史，像读故事一样，看着很有趣，每一个人心里头都是喜欢故事的，就像女人喜欢有故事的男人一样，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走动，宝来顺和谷大用刚带扶熙到后院玩去了。
前些天他爹来看他了，两人坐着聊了一会，老王爷说他乖巧了很多，以前他这时候一定满院子跑金子在后面追，微生忍不住笑，顺口就问那有没有瘦了很多，他爹说没有。这是当然了，宗政微生是走到哪里都不会让自己吃苦。
后来听他爹说有外邦使臣来上虞献礼，其中有两头老虎一雌一雄、三只雪地红狐、一天手腕粗的蛇，现在养在北苑驭兽斋，有空带他去看看。
微生轻翻一页纸，右手指习惯性的捻着页脚，余光中见人影走近。宗政扶熙从他的面前走过，边走边解着衣带一扯一拉便脱得只剩里衣里裤，爬上床去自己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宗政微生有点惊讶地放下书起身过去，“外面不好玩吗？”他俯身问，宗政扶熙扭着被子下的小腰翻过去面对墙壁，声音有点闷闷地像在被子里说话，却也是细细的，轻轻地，“要午睡”
微生一听就明白小孩意思，忍不住笑了，伸手掖了掖空起的被褥，“冬天快要到了。”新年就要来了。
晚上宗政微生在小孩明亮的目光注视下，坐在小扶熙榻边，微生决定奖励他多讲一个小片段，扶熙第一次自发学会了点单“我喜欢触龙。”小孩含蓄的表达实在是可爱，微生伸出魔爪照着小脸一通揉，一边心底做祈祷状喊罪过罪过。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微生与扶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