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扶熙五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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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需要多长时间，新年来了。西风吹，先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天穹银灰笼罩四野；后又是霰雪齐下，小冰珠飞舞流连，入手即化。宗政微生虚十一岁，待春日生辰已过就满，他比扶熙大六岁。
宫宴请的自然只有皇亲。年三十这边习俗和那边习俗是一个样子的，要在一起吃顿饭。摆宴于亓淳殿，宫宴也至少要持续到戌时（19—21）末，陈太后椅子没怎么坐热就离席身体不适，当今皇帝是大孝子，推行以孝治天下，皇后陈姝请退陪同太后离去。殿内的几张桌子坐的人身份各不相同，摆在中间最大的桌子：皇帝，太后，皇后，一位皇贵妃，三位贵妃。
左边是皇子的桌子，右边是两位公主和一位新封郡主的桌子。宗政微生坐在皇子这一桌，他姓宗政，乃是陈太后的亲孙子又是微生小世子，他爹没来，老王爷携带几位夫人早先去了封地。
阶下舞榭优伶艺姬经过半年的排练上台献技，她们都是出自大晟府，大晟府在开国之初由梨园和乐府合并。大晟府是宫中朝花草弄风月百艺传授之地，囊括能工巧匠、惊采绝艳之人，说起来老王爷给他请的八位老师中有两位出自大晟府。
这一桌上，宗政微生眼睛一转，目光收敛，只管吃饭夹菜，不用说话就行。他旁边是端坐的宗政扶熙，眼帘低垂，面无表情，冷冷印着透亮的宫信灯竟让人以为这是个冷漠的皇子。
微生另一边坐着大皇子宗政越，宗政越五年前弱冠行成人礼娶了一妻二妾，微生不赞成早恋早婚，但不否认宗政越是个温柔和煦的皇子，外表如玉，谈吐尔雅，是老先生口中的典范。
二皇子宗政玖平日里极少出门，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寻常的惊艳，周边的人更在意的是他的面相从而忽视了其他，宗政微生知道宗政玖是个善变的人，笑着笑着能变脸让人措手不及。
宗政玖生母是爱梅著称的淑妃，出生乡野，身份较其他四妃微陋，后来不幸染病离世。宫人说宗政玖自幼就十分聪颖，老王爷说二皇子虽小却也不是善类。
宫里有传闻宗政玖在自己七岁的时候亲手杀死了喂养自己长大的乳娘，分其肉与袭人，命人就殿宫内置鼎生火滚之沸水沥肉寝食。宗政微生不是那种见不得血的人，虽然比较倾向于低调处理，拒绝暴力，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很喜欢宗政玖这种尖锐的性格，如果乳娘以下犯上欺瞒哄骗，在当时，不受人待见的宗政玖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销恨无可厚非。
前些天他跟小扶熙讲到了伍子胥，为见楚灭让人剜下自己双眼悬挂在高高的城墙上，死前血泪长流，不看着楚国灭亡，死不瞑目。
小扶熙听了没多余反应，宗政微生笑道：“仇恨可以推动世界进步。”想了一下又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讨回来，连本带利，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宗政扶熙突然问：“像宗政玖一样么。”皇家很奇怪，明明是兄弟几个，也没有人教他们，打小相互称呼点名道姓。晚上睡觉时微生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教坏小孩子？
于是第二天微生讲的故事就偏向于积极阳光一点，比方说结草报恩、孔明出师表千古流芳。
对面坐的是三皇子宗政璇化，像SD娃娃一样可爱，粉嫩粉嫩，满面笑容，一口一个越哥哥、玖哥哥、微生哥哥，宗政扶熙比他要小，他就喊扶熙太子，其实这一桌上没什么人睬他，扶熙在公共场合下永远都是没有多余表情；大皇子宗政越仅仅报以微笑，更多的是看向二皇子；宗政玖自坐在这起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嘴角的酒窝极为动人，有时微生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那两颗对称的小虎牙，心里想的却是被这人咬一口恐怕不死也丢半条命。
三皇子喊他微生哥哥，微生看他一个人挺苦的，不由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宗政璇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他，宗政微生想自己看上去比他年龄大不了几岁，他应该是看傻了。
戌时中宗政玖退去，桌前摆了三壶空了的花酿酒壶，半樽酒水倾洒，起身步履轻缓无丝毫醉态，云袖轻扬露出皓白玉腕，腕系红绳，绳坠金石。有三名宫女陪同。片刻大皇子也跟着离开，面色泛红。三皇子早早离席，回宫睡觉了。
宗政微生吃酒一杯，不能多饮但可斟酌少许活血暖体，他见扶熙看着自己，也斟了一杯给他，只说别喝完，第一次碰酒即使微量也易醉失态了可要闹笑话的。
红绳金石……上次他爹说有外史进贡，贡品多奇珍异宝，让他挑一件回头讨来给他，只要别是特贡就行，因为特贡是专门给皇上用的。看中了一块金石，指甲盖大小巧玲珑外坠红绳，金石包藏天然矿石，穿孔处透水冰凉，后来听说大皇子也相中这一块，此事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非此石不要。
而外界传闻大皇子与宗政玖不合，不合能送金石，宗政玖戴在身上？桌上只剩他们二人，小扶熙喜欢吃燕菜豆腐，不过这道菜离得远，他自己又是一个克制的小孩不会站起来伸长胳膊够，现在人走的差不多，微生就夹了两筷子放他碗里，自己又喝了一杯花酿，扶熙吃完了燕菜豆腐碗里还剩很多细肉云菜，微生叫人打包送到东宫，然后拉着小扶熙奔了。
宫里头微生说我熟那他就是真的熟悉。不需要宫人带路他自己拉着小扶熙抄近道走梨园外围树林向着后宫方向去，两人专挑没人的路走，因为一场大雪覆盖皇城，没有宫灯也可以借着雪光看着半是清楚。扶熙跟着他后头一路细树枝刮在身上竟有说不出的愉悦，从没有尝试过把衣服弄脏弄破，脚踩着积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都是美妙的，他抓住一把白雪，紧攥在手里，一点也不觉得冷，微生说冬天抓一把雪在手里玩不一会手就热的发烫。
二人迅速穿过梨园走坡路，隐隐可见御花园最高假山上的天晴亭影子。微生回过头看小扶熙一眼，他自己脸上挂着直达眼底的笑意，随手一把雪团，做出动作塞进嘴里细细吃了进去，未了龇牙露出编贝般的糯米牙，红红的嘴唇，宗政扶熙看呆了，没有人告诉他雪也可以吃，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微化的雪团，抬手咬了一口。
“凉不凉？凉就吐出来。”微生摸摸他的头，宗政扶熙点头说凉，微生一转身他就把剩下的雪也含进嘴里，让它自己慢慢融化在嘴里，雪水微甘清洌。扶熙被他拉着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并不关心这个，他在后面看着这个人，比他大六岁，懂得很多东西。母后说世上没有谁会对谁无条件的关照。
母后说如果他做不成太子他就会第一个被杀死的人。微生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五岁还是太小了，他们也都把他当小孩，他能感觉出来，宗政微生也把他当小孩，微生自己是大人。
宗政微生没有进御花园，抬手指着天晴亭说：“我喜欢高的地方，将来有可能我要花钱建一个摘星台，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你会喜欢的对么？”宗政扶熙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微生说他喜欢一句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就这么俗。
天上只有稀疏的两三颗星星，微生蹲下来双手捂着他的小手，听他的声音，说：“我们所看到的星星，实际是几千年或几十万年前离我们遥远的星球散发出来的光，光在宇宙中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我们的世界休息，这时候它们的原来星球可能已经灭亡，灭亡的星球有可能形成黑色的漩涡，会吞噬一切周边的物体，光也不例外。传闻穿过黑色漩涡就是另一个世界。”
无射上虞最高建筑物是宫中无尘山上祈微楼，多年后。
“走吧，我们到无尘观。”无尘观，先代帝王的一位爱妃削发愿长伴青灯古佛应有此观，后来空出来相当于冷宫人迹罕至，靠近后宫，毗邻无尘河，河水流自三十里外的无尘山。
无尘观清冷如斯，天地一片昏芜，四周荒草被雪覆盖，雪深一尺，一脚踩下去可见雪下枯黄的细叶。行至观檐下，二人稍歇息，宗政微生问：“你害怕吗？”扶熙摇头，轻声说不怕。微生浅笑拍拍他小腿上的雪，夸一句，“好胆。”“我们要在这里堆个雪人。”就在门口。
扶熙不解，为什么要在这里堆雪人？
因为这里人少，堆个雪人不会被发现，不被发现就不会被人铲掉，让它自己化掉就，不好吗？
扶熙点头，他还从来没有看过雪人，东宫一旦下雪就会被宫人扫掉，为了防止主子滑倒。“宫里头晚上要守岁到子时，我们还有两个时辰，挺长的时间了。”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两个小时，子时之前回宫就行。
宗政微生极是认真的滚雪球，他滚的雪球是要当雪人身体的，扶熙滚的雪球较小当雪人的脑袋，两人合力之下堆出了一个雪人，和宗政扶熙一样高，却是一个胖胖的小子，微生找来一根小木棍当鼻子，又用两个长木棍当它的双手，扶熙歪着脑袋，“它的眼睛呢？”微生笑，“不要紧。”他拽下自己身上两个纽扣一边一个，“这样就好了。”扶熙点头，想了一下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它戴上，眯着眼睛笑：“那么这样它就不冷了。”远处天边放起了烟花，哔哔剥剥，绚丽烂漫，宫里放烟花要到指定的地点放，害怕火烧宫殿，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微生的柔情与善意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莫名的伤感也极易被人利用，而利用这种善意柔情的人恰恰是熟知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扶熙五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