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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夜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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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皇宫设宴,犒赏有功将士,我作为二品大员之女,亦在受邀之列。临行前,父亲特意叮嘱:“今日宫宴,镇北王、顾将军等皆会在场,谨言慎行。”
我明白父亲的担忧。李崇倒台后,朝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今日这场宴席,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紫宸殿内,暖意融融,歌舞升平。我走向女眷席,姿态端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殿内众人。镇北王坐在上首,把玩着酒杯,与周围的大臣谈笑风生,勋贵子弟席间,有几道目光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自从我接连“克”掉几位追求者,又拒了王府婚事的消息隐约传开后,我几乎成了京城贵女中的一个“异类”。
我择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却仍能感受到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其中最灼人的,当属永嘉郡主——她正与几位贵女低声说笑,眼神却不时瞥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姐姐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别致。"永嘉郡主果然带着人走了过来,声音甜得发腻,"这料子,莫不是江南新贡的流光锦?"
她这话问得刁钻。若我承认是贡品,便是僭越;若否认,又显得寒酸。
我正要开口,赵瑜的妹妹赵婉儿抢先道:"郡主怕是记错了,贡品流光锦一共才八匹,太后赏了镇北王府三匹,怎会落到沈小姐身上?"她掩口轻笑,"不过这仿得倒挺像。"
这话更是恶毒,既暗示我穿戴仿品,又故意提起我与王府的旧事。
林婉茹立即出声相助:"婉儿妹妹好记性,连贡品数量都记得这般清楚。不过沈妹妹这身是云锦阁新出的雪影缎,上个月才在铺子里发售,怎会是仿品?"
永嘉郡主却不依不饶:"是吗?可我瞧着这绣工,倒像是出自王府绣娘之手。"她故意提高声音,"莫非沈小姐与王府还有来往?"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看这场好戏。
就在我思索如何应对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郡主看错了。"
镇北王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他今日穿着亲王常服,气度雍容。他目光淡淡扫过我的衣襟,语气平和:
"这料子确实是云锦阁的雪影缎。至于这苏绣手法……"他微微一顿,看向永嘉郡主,"是本王府上绣娘前年从沈夫人那里学来的。说起来,倒是本王该向沈小姐道声谢。"
这番话既澄清了衣料来历,又将王府与沈家的关系说得堂堂正正。永嘉郡主顿时哑口无言。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骁骑将军顾铮到——”
殿内微微一静。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铠甲,未卸佩剑的年轻将军大步走入殿中。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剑眉星目,周身带着一股刚从沙场带来的凛冽肃杀之气,与殿内靡靡暖香格格不入。
这便是年仅二十五岁便因军功被封为骁骑将军的顾铮,据说他出身寒微,全凭一身军功挣得如今地位,性情冷硬,不近人情,是朝中一股”特殊的势力。
顾铮单膝跪地,向御座上的皇帝行礼,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顾铮,参见陛下。边关军务缠身,来迟一步,望陛下恕罪。”
皇帝显然对他颇为看重,笑着摆手:“爱卿平身,边疆安稳,全赖爱卿等将士用命,何罪之有?快入席吧。”
顾铮谢恩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在经过女眷席时,竟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瞬。
我心下凛然。这位从不参与朝堂纷争的将军,为何会注意到我?
宴至中途,我至廊下赏雪透气。不料赵瑜尾随而至,语气轻佻:
"沈小姐如今可真是风光无限,连王爷都为你说话。不过……"他压低声音,"你以为抱上王府大腿就高枕无忧了?告诉你,我兄长的事,没完!"
我正要反驳,却见镇北王不知何时已站在廊柱旁,他面色平静:“赵公子,令兄科举舞弊证据确凿,与沈小姐何干?若赵家对此有异议,大可去衙门递状子。”
赵瑜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告罪退下。
待廊下只剩我们二人,镇北王才转身看我。雪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比我想象中要温和得多。
“沈小姐受惊了。”他负手而立,望着漫天飞雪,“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我微微一怔:“王爷何出此言?”
他轻叹一声:“本王近日忙于漕运改制,却不想底下人擅自揣测,以为你拒婚便该受些刁难。”他转头看我,目光坦诚,“今日见永嘉与赵家小子这般行事,才知你这些时日的处境。”
这番话让我心头震动。原来那些刁难,竟不是他的意思?
“拒婚之事,确实出乎本王意料。”他语气平和,“但男女之事,本就强求不得。本王欣赏你的胆识与才华,更敬重你的选择。”
雪花落在他肩头,他的声音愈发温和:“本王不奢求你现在就改变心意,只希望你能给彼此一个机会,慢慢了解。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镇北王府并非你想的那般不堪。”
这番话与他平日威严的形象大相径庭,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宴席将散时,我正要登车离去,却见顾铮从宫门处走来。他显然是在特意等我。
“沈小姐留步。”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眼神却不似往日凌厉,“方才在席间不便多言。兵部近日在核查往年军需账目,有些陈年旧案恐怕会被翻出。”
我心头一紧:“将军指的是?”
他目光扫过四周,压低声音:“听闻令尊早年曾在兵部任职,经手过一批军械采买。如今有人要在这上面做文章。”说着,他将一枚小小的竹牌塞入我手中,“若需相助,可持此物到城西铁衣巷寻人。”
我捏着竹牌,上面只刻着一个简单的“顾”字,却仿佛有千钧重:“将军为何要帮我?”
他深深看我一眼:“令尊推动的军眷抚恤章程,救了许多边关将士的家眷。顾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雪夜中猎猎作响。
回府的马车上,我反复思量着今夜的一切。镇北王的态度出乎意料地温和大气,与我想象中截然不同。若那些刁难果真不是他的意思,那这背后的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而顾铮的警示更让我心惊。军需账目……这让我想起父亲确实在兵部任职时经手过军械采买。难道这其中,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雪花扑打车窗,我忽然想起萧玦曾经的警告:“父王的心思,连我也只能猜透三分。”
或许,我一直都误会了这位王爷。他并非气量狭小之辈,而是一个心思深沉、情绪不露的掌权者。这样的对手,反而更加可怕。
但最让我困惑的,是顾铮最后的那句话——“但求问心无愧”。这个一向中立的将军,为何会突然向我示好?是真的为了军眷抚恤之事,还是另有深意?
马车在雪地上轧出深深的车辙,就像今夜埋下的谜题,需要我慢慢去解开。而手中的竹牌,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仿佛预示着前路还有更多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