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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启程 ...

  •   几场秋雨下下来,整个天都被淘洗得明亮,难耐的燥热也日渐退减。

      这日阿怀正在院子里喂鸡。

      原本是岁月静好的休闲模样,哪知她一个不留神,那些鸡就挤着开了一半的栅栏窜了出来。

      足足五六只,满院子又叫又跑,好不热闹。春不雨头一回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鸡飞狗跳。

      那些鸡敏捷得出奇,阿怀捉鸡不成反被拂了一身鸡毛,懊恼骂了一句,伸手去摸腰间,甩出那鞭子。

      是她虚虚地敲了敲手指,那鞭子就自己飘了起来,继而围成一个圈,把几只鸡围在里面,阿怀一挥手,圆圈骤然收紧,接着她两指并在一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弧,那鞭子随着她的动作绑着几只肥硕的鸡稳稳当当落回了栅栏。

      红鞭变回丝带绕回葫芦间,春不雨满意地拍了拍手,她一回头,却见顾漪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看她。

      阿怀一汗,张口想解释什么,顾漪却已经别开了视线,拢了下衣服,“我记得娘昨日还夸过你稳重。”

      语调上扬,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不像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

      阿怀顺势朝她眨了下眼,媚眼如丝,半开玩笑:“那说明你娘看人好生不准。”

      顾漪勾了勾嘴角,绕过此事,“哦,来是同你说,那李三八找你来了。”

      阿怀懒懒散散地环着胸,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这人是谁,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下头,扭着腰肢掀开帘子,“走吧。”

      那李三八猫在一口大缸后到处张望,见着她们出来才一缩脖子一瘸一拐地出来。

      阿怀远远瞧到了,张圆了眼睛,学着李三八的口气“嘿”了一声,捏着嗓子道:“许久未见,您这是也被那五通上身啦?”

      李三八还是那个李三八,只不过整个人比以前更缩成一团了些,两只手虚虚地揣在袖子里,一头鸡窝长长了些,耷下来遮住一半的眼睛,那脸上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脸色苍白憔悴得紧。

      被揶揄了一道他也不恼,李三八抬起脸,露出一双熬红了的眼睛,支支吾吾凑成一句话:“我......我大抵活不长久了,来同你们告个别......”

      顾漪一愣,和阿怀对视一眼,换了个眼神。

      李三八又犯了老毛病,在一旁滔滔不绝哭哭啼啼:“可怜我连个婆娘都还没有,就要去走那奈何桥...”

      春不雨收了笑容,鞋尖碰了他一脚,难得正色:“讲要紧的。”

      李三八这才细细道来。

      原是自从江茗阁出来的第二天开始,他的身子就开始有些不对头。

      起先是右边后脖颈的地方生出一小块红斑,有些搔痒,李三八以为是给什么蚊虫叮了一口,便随便抹了点薄荷水止痒。后来那红斑没有长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甚至发青发紫,还隐隐作痛来。

      这两日状况愈发严重,已经疼得觉睡不着了。

      “真叫一个折磨人,脖子起火了似的,”李三八把衣服往下撩了撩,露出已经紫的发黑的皮肤,竟从后侧方一直扩散到肩膀。

      “我听那些郎中说,这脖子比脑袋还要紧些,”李三八哭丧着脸,“我不晓得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老爷,他要取我命来了。”

      顾漪看了片刻也没有头绪,于是瞧了阿怀一眼。

      春不雨曲起指头,在那片皮肤上按了按,李三八顿时疼得大叫:“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轻点儿的!”

      春不雨松了手,抬起眼:“你这是肩膀上的无明火被拍灭了。”

      见李三八一脸疑惑,又开口解释:“夜半叫你,不要回头的说法你听过没有?”

      李三八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人身上三把火,左肩,右肩,还有头顶。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三把火是神明保佑人的途径,有这三把火,那些脏东西就附不了人身。

      夜半走夜路,若是遇上了鬼,鬼便会想方设法叫你回头,鬼搭肩是最为常见的方法,被鬼搭上了肩,回一次头,火灭一把,待三把悉数熄灭,鬼便会瞅准时机上身。

      夜半走路不戴帽也是因着这个流传的习俗,说是会将火压住,少了阳气。

      顾漪一下想起来那日撞见也荀,李三八确确实实被搭了肩,定是在那时被拍灭了一把无明火。

      李三八脸色不好反差,“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他一脸苦相,“这火灭了便灭了,我总是不能自己再点一把?”

      阿怀摆摆手,拢了一把头发,“不成问题,你不是还有两把么。”

      李三八一听阿怀有点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急了:“别,别介啊!不等剩下的两把灭了,我就要被折磨死了!”他一指那一片丑陋的皮肤,“我,我还要找婆家呢!”

      顾漪眯了下眼睛,转头问春不雨:“有什么法子没有?”

      阿怀瞧她,挑了下眉:“自然是有。”

      李三八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阿怀上下嘴唇贴在一处,抿了抿,继而开口:“江南地区,有一座山名鹊山,不知你听过没有?”

      李三八摇头,阿怀便继续说:“有一火婆栖息在那处。”

      “那火婆轻轻一口气能吹灭世上所有的火,”她一扬下巴,“这自然,也能生世上所有的火。”

      李三八拖长音调“啊”了一声,“控火的神仙?”

      春不雨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带出气,哼了一声,“她可不是神仙,区区小妖怪罢了。”

      李三八亮了的脸色带了些许失望,别别扭扭地哦了声。

      阿怀觉得好笑,揶揄了一嘴:“你这口气也忒大了,还想找神仙帮忙不成?”

      李三八连忙陪笑,搓了搓手,“那哪能够,阿怀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怀抻了抻手,眼皮半抬不抬地打了个哈欠,“我可先说好,我可没答应带你去找那火婆。”她眼看着李三八瞬间皱成苦瓜的脸,才慢慢悠悠地补完后半句话:“阿漪去我就去。”

      顾漪耳朵一动,抛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阿怀却只是笑着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她刚刚在琢磨自己那被遗忘了有一阵子的计划:那火婆在江南,倒是正好赶上躺。

      不去白不去,正愁寻不到借口,正巧有阿怀在便一切好办。

      于是顾漪眨巴了下眼,抬起漆黑的眼眸望向女人:“阿怀,我们去吧。”

      阿怀泛起懒筋,若有所思地瞧了顾漪一眼,旋即伸了下懒腰,拖长了尾音开口:“好——”

      下江南之行,顾漪没告诉顾母原由,只含糊其辞地表示去游玩赏美景。

      有春不雨在,顾母倒是放心,比顾漪预想中简单的就松了口。

      顾漪付了一位马夫一些银钱,买下两匹壮硕的枣红色大马,简单拾掇了下行李,挑了个暖烘烘的好天气,准备动身。

      顾漪把那红木吊牌也带着了,小心地放进里衣的心口处。

      阿怀在一旁瞧见了,凑过来,“这是什么?”

      顾漪瞥了她一眼,没开口回答,阿怀便自顾自接过话头:“那日,你分明瞧见了,为何不问?”

      “问什么?”顾漪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漆黑的眼睛望进阿怀浅褐色的眼睛里。

      阿怀被盯得一滞,险些忘记要说什么。

      顾漪的表情太过天真自然,阿怀恍惚间竟判断不出她是否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压根不懂自己的意思。

      阿怀敛了神色,勾起笑,横下心来:“自然是这个。”

      她从腰间摸出酒葫芦,扯下红色丝带,忽地伸手捉住顾漪的食指,将那光滑清凉的绸缎细细地一圈一圈地绕在上面。

      顾漪看着她的动作,没有打断,任由那一抹红色留在手指上。

      她有些木讷,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里滋生。

      她只觉得阿怀今日美极了,平日里再泼皮没正经,布衣一穿都露出几分清纯的样子来,大概是又换回了许久未穿的红衣的缘故,少见地没有一丝清淡的气质,整个人都是妖艳夺目的。

      顾漪慌了下神,垂下眼皮别开视线,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告诉我,便不会等我开口问。”

      她其实隐约知道阿怀来历不小的。

      顾漪并不是轻易能和人熟悉的类型,她性子冷淡,又不常开口,自小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打一开始见面起,顾漪便只把春不雨当作萍水相逢之人,并没有想过日后还会有交集。

      可阿怀在她家住下了,两人一天比一天熟络,交集不可避免地产生。

      这个背景一团迷雾,名字特殊,能操控红鞭轻易制服妖怪的人,让顾漪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向往之情,甚至开始妄想她能一直待下去。

      于是顾漪不敢探究她的背景,怕和自己太过天差地别。怕她离开。

      阿怀见她一脸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笑了一笑:“这样如何,”她伸出三根指头,“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也问我三个。”

      她又说:“要如实回答。”

      顾漪神色稍霁,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好。”

      阿怀稍加思索,开口问出第一个:

      “为何下江南?”

      顾漪一怔,没想到第一问就如此犀利,只不过她更在意春不雨是何时看出来的端倪。

      帮李三八这种借口是诓不了她的,即便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顾漪知道她要听另外一个。

      “......寻我的生父母。”

      阿怀了然于心,似乎在意料之中。

      “常做的梦为何物?”她接着问。

      顾漪没想到她的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规规矩矩答:“鹿。”

      却见阿怀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眼睛熠熠生辉,下一个问题几乎是紧追不舍地抛出来:

      “可有人与你说过,过麦死春不雨,禾损秋早霜?”

      问题越来越离谱,顾漪这回眨了好几回眼睛,才缓缓憋出一个:“什么?”

      阿怀的神色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顾漪莫名其妙,以为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于是又说:“顾屹兴许知道,他读书读的比我多。”

      再一眨巴眼阿怀已经勾起了笑容,敛去了神色,半点不见落寞的样子,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该你了。”

      顾漪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你不是普通人,对么。”

      阿怀笑容盛了一分,“是。”

      “做什么的?”

      阿怀唔了一声,拿起腰间的物什晃了晃:“酿酒的。”过了一会又补充:“也是养鹿的。”

      顾漪若有所思,正想开口问第三个,却听得屋外的马嘶叫了一声。

      她咽下话头,扯了扯阿怀的衣袖,“动身吧,该是李三八来了。”

      女人点点头,起身出了房门。

      那李三八不知从哪弄来一头黝黑的瘦驴,比那马矮了足有一头,背上还驮着行李,那行李也是干干瘪瘪,想来没什么油水。

      “这也过于寒酸了些。”春不雨看乐了,开口就是揶揄。

      李三八一摆手:“顶用就成。”

      “咱几个快些动身,可不敢被阿柒的娘瞧见。”

      两人翻身上马,顾漪从小和顾屹混,马术倒也凑合,阿怀更不用说,两脚一蹬地便轻飘飘坐上了马背。

      几人握着缰绳调转马头,春不雨借机凑过来对顾漪说:“最后一个问题,先欠着。”

      “等你什么时候想问了再问。”

      她笑的认真,这会儿又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顾漪点头,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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