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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家 ...

  •   顾漪别了李三八,要回家去。

      算上撞见也荀那晚,她一个整天加晚上没归家不说,眼也没合过。在江茗阁里高度紧张,感觉不到倦意,现下神经一松弛下来只觉得眼皮上下打架,只想倒着睡个天昏地暗。

      大脑短暂空白,没有心思想别的。

      所以阿怀腆着脸皮过来,要和她一同回家坐坐的时候,她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我同你一道。”她这么说的。

      顾漪竟然下意识点了头。

      直到快到家门口了顾漪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愣了一下,记忆回笼。

      但到底是答应过的事,春不雨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赶人走的道理。

      顾漪垂了垂眼睛,道:“你进来吧。”

      是开店的时间,家里却没有和顾漪预想的一样空荡,顾屹,顾澜,还有父母都坐在厅里,看到她的瞬间大松一口气,到底没舍得说什么重话,倒是大哥顾屹眉头一锁,一脸严肃:“你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被那算卦的拐跑了呢。”

      顾屹的脸本就棱角分明,和父亲斯文的长相不同,他的五官很硬朗,近两年越发成熟稳重,说话带点不怒而威的气场。

      念着有客人在,他也没多问什么,只招呼着阿怀坐下,顾漪简单编了个谎话,说春不雨是朋友家的一个姐姐,初次见面很投缘,就带回家来做客了。

      春不雨含笑,盯着顾漪一本正经的说谎,觉得好玩,也没拆穿。

      顾漪想回房补觉,但念及春不雨还在这,实在没好意思将她扔下,索性一同坐下来听她们聊闲话。

      “这还是顾漪长这么大头一次带客人回家。”顾母笑着说,“这孩子从小性子就淡,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讲,有时候觉得跟家里人都生分。”

      “真是委屈你多照顾了。”

      顾漪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委屈?委屈什么?

      她们才认识一整天!

      阿怀收起那没形没款的模样,坐的端正,瞧起来乖顺得很,“没有的事,她很善良,性格也很好。”

      顾漪听见阿怀夸自己嘴角微微舒心地上扬,过了会又觉得奇怪,不明白自己这么开心做什么。

      春不雨朝这边瞥了一眼,旋即凑了过来,很是贴心:“你去屋里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

      “要先吃点东西么?”

      “喝点热水?”

      “......”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顾漪不动声色地瞪了装模做样的春不雨一眼,但自己又确确实实身心俱疲,纠结了会还是点头谢过,起身往屋里走。

      春不雨只字未提这一天一夜的遭遇,好在顾母也没有过多执着,两人倒是十分投缘,顾母越看阿怀越是喜欢,觉得她为人处事稳妥放心,比自家看似冷冷淡淡,实则还满腔小孩气的女儿好太多。

      她又问了阿怀的年龄,这回她没左右而言它,张嘴就来:

      “二十四了,过完秋天就二十五。”

      “桃李年华呀,”顾母捧住了她的手,喜欢的不得了,“怪不得这么水灵。”

      阿怀笑了笑不可置否,她这张面孔确实太过夺人目光,五官的每一处都跟精心雕琢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像会说故事。

      她多少年是这个模样没变过了,阿怀内心苦笑。

      “我家那个老大,今年也二十有三了。”顾母说得意味深长。

      阿怀:“......”

      顾母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但阿怀反应极快:七绕八拐做了一堆铺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阿怀抹了一把鼻子,圆滑绕过:“我瞧着也是年轻有为,总是比我强多了。”

      *

      顾漪一觉睡的并不大安稳。

      她又做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梦。

      一只通体洁白的鹿,就连鹿角也是雪一样的洁白,只有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像一潭沉静静的湖水,干净透彻。

      它高昂着鹿角,在森林里安静地缓步走着,四只蹄踩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时不时抖动耳朵,左顾右盼。萤火虫围绕在鹿的身旁,给它镀上了一层淡光,神秘又圣洁。

      那头雪白的鹿不知道为何被逼到了悬崖边,接着蹄子一滑,跌了下去。

      她又梦见了这个场景,很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顾漪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发胀,眼睛也涩得出奇,一身热的出了层薄汗。

      潦草地洗漱一下就出了房门,看了一圈:厅里没人,不见阿怀,大抵是已经回家了。

      她慢悠悠地坐在圆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盛着不知谁买回来的绿豆糕。

      金莹剔透,闻着冰凉清爽,是顾漪常吃的那一家。

      她肚子饿了,没再客气,捏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还没等她尝出个什么味来,只听自家后院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闷闷的,一声接着一声。

      顾漪蹙了下眉,放下咬了一半的绿豆糕,食指和大拇指合在一起拈了拈食物残渣,起身朝后院走去。

      还没走到就听见女人的笑声,清脆悦耳,与说话时那细软娇媚的语气又有所不同。

      顾漪掀开帘子,果真是阿怀。她还是那身衣裳,金灿灿的光线裹在她身上,一身的红色像是要起火般夺目。

      女人正拿着一支长竹竿,用力挥舞着,树叶恰到好处随着她的动作沙沙落下,掉在她乌黑的头顶,几个拳头大的果实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顾漪头一回看到有人拿竹竿打胡桃都能如此赏心悦目,衣襟飘扬,旁人看了大抵会以为她在翩翩起舞。

      顾漪不由得看入神,春不雨的笑很漂亮,和她身上那种懒散不正经的气质不同,是那种真诚开怀的漂亮。

      春不雨瞧见了她,放下竹竿,走过来:“你起了?”

      顾漪回过神,低低地嗯声,脑袋也跟着清醒,看了眼一地的青果,眼角不自然地跳了跳。

      “阿怀。”

      “怎么?”

      顾漪嘴唇微张,语气淡淡:“胡桃都还没熟透,你打下树做什么?”

      阿怀愣了两秒,有些窘迫地“啊”了一声,很快笑着迅速转移话题,没脸没皮:“绿豆糕好吃么?”

      顾漪没答,弯下腰去拾落了一地的果子,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开口:“你昨夜没回去?”

      她不是和谁都合得来、吃得开的性格,顾漪向来自矜,认识一天就往家带的更是没有,但阿怀救过她的命,抹开了说招呼着其来家做客,只是情分。

      春不雨摸了摸头发,扯了个谎,“回了,今早又来了。”

      她大拇指朝后一指:“顺道买了绿豆糕。”

      顾漪应声,不再接话。

      其实也不算谎话,春不雨没回家,在外头瞎逛了一整个晚上,朝和街的夜市热闹,各式各样的精美物什让她稀奇得花了眼。

      念着昨夜在顾家呆了太久,还顺道跟着吃了一顿晚饭,多少还是过意不去,于是天蒙蒙亮,卖吃食的小摊刚支棱起来,她就去买了一盒绿豆糕回来当作谢礼。

      本意是买给顾母的,没成想被顾漪一早起来就吃了。

      阿怀看着她嘴角遗留的绿豆糕渣,别开脸偷笑了一下。

      顾漪没发现她表情的变化,把一地的胡桃都收在篮子里,复尔把篮子拖到院子角落里的阴凉处摆着。

      她拍拍手起身,见阿怀没骨头似的歪着身子靠在门廊看她,于是抬起眼皮子睨了她一眼,“得亏我来的早,不然一树的果都要被你祸害完。”

      阿怀还是笑,扬了扬下巴:“下都下树了,不开吗?”

      顾漪想了想,打都打下来了,一直搁着也不是事。

      于是她点头,“开吧。”

      顾漪搬了个小马扎坐着,寻了个尖锐的东西,割开青皮的外皮,再用手撕掉。

      阿怀几次伸手都被拒绝了,顾漪看了一眼她的手,劝阻:“你那手生得娇贵,这青皮带腐蚀性,还是别碰了。”

      春不雨闻言瞧了眼自己的手——洁白细腻,即使习惯使鞭也没有一点粗糙,手指细长匀称,就连指甲都修得干干净净。

      阿怀眉间染上喜色,也搬了个马扎过去坐着,硬是给自己寻了个活干:不知从哪寻来一把毛刷和一个木桶,装了半桶水,顾漪剥一个,她便又洗又刷,将那胡桃壳上的脏东西刷净,沥干水后再丢入篮子。

      一人剥皮一人刷洗,配合得颇为默契。

      时间过得快,一篮胡桃果子处理完,就到了正午的时辰。

      阿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随意用手背揩了一把汗,往旁边瞧了一眼,随即用小指轻轻勾起顾漪落到脸前挡住眼睛的碎发往后拨了拨。

      “多谢。”顾漪感受到侧脸轻微的痒意,缩了下脖子。

      母亲从药草店里回来了,哥顾屹脖子上背了个篓子,里头放着些刚摘的药草。

      “顾澜呢?”顾漪把马扎收起,问。

      “不晓得,在隔壁玩吧。”

      顾母在巾子上揩了把手,吩咐顾漪去把小妹接回来。

      顾漪把顾澜抱回家,刚推门而入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脸皮比墙厚的女人少见地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像是恼怒的表情,倒有些窘迫的样子。

      顾漪觉出不对劲,无奈开口:“娘,你又同她说了什么?”

      顾母以为找到了个说理的,拉过顾漪坐下,风风火火地开口:“你来帮我劝劝,阿怀多好的孩子,稳重又知书达理,”她搓了搓顾漪的手背,“是要抓紧找个好归宿了,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顾漪听得莫名其妙,看到对面顾屹的脸色变了又变,这才了然,顿时皱起了眉头,声音低了低,“娘,您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她眼皮子掀了掀,昨天那奇怪的氛围终于有了由头,心底却莫名涌出一股不耐烦,但也没发作,只是语气较平常更淡了几分:“我同她都没认识多久。”

      她没去瞧阿怀,一只手捏起一块上午剩的绿豆糕喂给顾澜。

      顾父嘴里咯嘣咬着小菜,也跟着附和:“急什么,这种事看的是缘分。”

      顾母被两个人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道,面子薄,挂不住,闷闷地吃起了菜。

      顾漪看出来了,清了下嗓子,敛了清冷的神色,故意揶揄了一句:“怎么不见您操心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也介绍一两个公子同我认识?”

      阿怀在一旁听着,不知道是将哪句话听了进去,微微一怔,嘴唇抿成一道线,手指蜷了起来,不过不显山不露水,很快隐了去。

      顾母顺着台阶就下了,轻轻剜了顾漪一眼,转头对春不雨说:“不理她,要是不嫌弃,你就在这住着便是。”

      顾漪没想到同吃同住这么大的事母亲张口便来,而阿怀一如既往地厚脸皮,过去缠着顾母的手臂,一双风情桃花眼笑成了月牙:“怎的会嫌弃,倒是高兴还来不及。”

      顾漪:“.....”

      阿怀这人当真就在顾家住了下来。

      顾漪低估了她不要脸不要皮的程度,顾父顾母欢喜得很,顾屹表示欢迎,就连最小的顾澜都张着一口乳白的牙笑得傻愣愣叫她姐姐。

      顾漪原先和顾澜在一间屋,顾屹单独一间,阿怀来了后顾澜倒是头一回脑袋灵光,自个儿收拾收拾东西跑到顾屹屋去睡了。

      顾澜横竖还是个还没换牙的奶娃娃,顾屹经不起她的两眼汪汪,便把对床归置了出来。

      阿怀自上回错打了胡桃后倒是没再出幺蛾子,寄人篱下没有闲着的道理,她学东西快,又勤快得很,没事就帮着看店采草药,那身鲜艳的红衣也换下了,穿着自己用布裁的衣物,两边袖子还不一样长,滑稽得紧,阿怀自己倒甚是喜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这会儿终于有了些烟火气。

      日子过得安稳平常,相安无事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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