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李鹿子哦

18、权力

　　国能集团那场奢华的新年酒会上，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空气里混杂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权力无声发酵的气息，西装革履的男人与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酒杯，笑容都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小葛却是第一次穿着崭新的，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的西装，他站在人群边缘，这里面没有几个他认识的人，他只是求着主任，跟着他才有资格来到这里，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圈内人”的从容。几个月前，他那份倾尽所有，甚至借了网贷，准备的几箱三十年陈茅台和据说有价无市的野味，这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马卫国喜欢吃野味，才花大力气购买的，却被马卫国书记的秘书面无表情地退了回来，附带一句标准的官腔：“马书记有纪律，从不收礼，心意领了。” 　　这个拒绝也砸碎了他精心构筑的晋升幻梦，但他并不甘心！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正是马卫国的身影。马书记正被几位集团副总和高管簇拥着，站在宴会厅中央，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送礼的马卫国，而是这座能源帝国真正的王，他的腰背挺直，脸上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恰到好处的威严与温和并存的表情，他偶尔点头，偶尔低声说一两句，周围人立刻屏息凝神，脸上堆满全神贯注的倾听和恰到好处的恭维。小葛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沁出冷汗，他看到马卫国身边空出了一个微小的间隙！一个机会！他必须抓住！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拽了一下身边女人的胳膊，“走！快跟我过去！” 那个女人，小葛的妻子，像一个提线木偶，她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颜色也过于暗沉的套裙，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显得更加平凡。被小葛猛地一拽，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眼神迷茫地投向小葛所指的方向，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她顺从地，无声地被小葛拉扯着，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脚步有些踉跄，却毫无挣扎。“马书记！新年好！给您拜个早年！” 小葛的声音在距离马卫国几步远的地方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近乎谄媚的响亮，试图穿透周围的低语。但马卫国的目光先是掠过小葛那张因紧张和渴望而微微扭曲的脸，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就像是在看一件办公室里的普通陈设。然后，那目光极其自然地，毫不掩饰地滑向了小葛身边的女人。小葛妻子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但她的头依然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脚下那片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她没有抬眼，没有微笑，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她只是站在那里。马卫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兴趣，只有一种评估，一种久居高位的猎手评估潜在猎物价值的平静目光，他似乎在衡量她的温顺程度，可控性，以及是否足够安全平凡到不会引起额外麻烦，最终，那目光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的神色，极其短暂，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对小葛说话，他的目光重新抬起，只是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那种惯有的温和威严，转向旁边的一位副总，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关于“明年集团战略重点”的谈话，而小葛和他妻子，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小葛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冻住了，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羞辱感瞬间淹没了他，却是比退回茅台更彻底的无视，马卫国甚至不屑于跟他说话。而在马卫国身边，一位他不认识的人，也许是刻意，也许是真没留意小葛，他在旁边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小葛听清：“书记，省里那边，组织部秦部长那边，基本都沟通好了吧？开年后的程序？”马卫国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掌控一切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组织工作，最讲究程序严谨，用人得当。该安排的，自然会安排好。”“组织部”“王部长”“该安排的，自然会安排好”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小葛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卫国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马卫国，这个国能集团的巨擘，这个刚刚用无声的蔑视将他尊严踩在脚下的人，他竟然已经把手伸向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他即将掌控的，是全省官员晋升的命脉，是比国能集团更庞大，更核心的权力枢纽！那一瞬间，小葛嫉妒的发狂。　　酒会后的日子，对小葛来说，是行尸走肉般的灰暗，国能集团大楼里，每一块光洁的地砖都倒映着他惨败的影子，同事们客套的寒暄在他听来都像无声的嘲笑，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被排除在集团这台庞大机器运转的齿轮之外，连被碾轧的资格都失去了。就这样沉闷了一个礼拜，到了礼拜三的时候，部门几个不得志的边缘人物凑在一间闲置的会议室里打牌，算是苦中作乐。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小葛心不在焉地摸着牌，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飘到了那场让他尊严扫地的酒会，飘到了马卫国那张深不可测的脸。“……操，这牌真臭！” 旁边一个叫刘胖的同事，其实不叫刘胖因为长的胖，所以都叫他刘胖，他骂骂咧咧地甩出一张牌，“哎，你们听说没？马头儿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啊！”“动静？啥动静？不是都板上钉钉要去组织部当副部长了吗？” 另一个同事章立接口说。“嗨，组织部那是明面上的！” “整理资源？”小葛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牌，他对这个词也格外敏感。“是啊！” 刘胖没注意他的异样，唾沫横飞，“好像是在梳理他这些年的一些关系，是在为去新地方铺路呢！你们想啊，组织部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双眼睛盯着！没有资源怎么做事？”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来着，他转头问小葛道:”你小子不是跟着张老头去了酒店吗？怎么回来之后，反而像是去了殡仪馆一样？那脸苦的跟欠你几百万一样。”“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帮我打听打听马书记的爱好，你说他喜欢吃好的野味，我他妈的立马去弄了，结果呢？他他妈的全部退回来，你是不是在搞我啊？”小葛一想到这事，就能想到那张无视他的脸。刘胖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他打听到的消息，他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只能用手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说：“嗐，我也不知道啊，都是兄弟，我有必要害你吗？我是真的去打听了，而且就是韩经理，韩经理可是马卫国一手提拔的，正好住我小区的隔壁，我特意买了好酒好菜去问的。” 小葛，他也觉得刘胖子实在没有理由去忽悠他，“那个韩经理，是韩卢吧？“旁边的章立疑惑的问。刘胖点了点头，顺手出了张大王，小葛跟章立说要不起。“还有那个韩经理，肯定是财务部的韩卢啊，你们是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错，没事就喝点，关于野味那事真的是他说的啊，我真没骗你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书记不收，也许是收太多，毕竟我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别人自然也能，哎，公司里的老油条太多了啊！”小葛想了一下，确实，这刘胖说的太对了，他一个普通职员都能打听出这个消息，别人自然也可以，哎，一开始被这个消息冲昏脑子了！不过刘胖的那句收太多了，肯定是不对的，不是收太多，应该是普通人送礼根本没资格，这才符合逻辑，想一想，一个普通的小职员送礼他都手，那这个人得多没有身份啊？这就好比一个乞丐送礼给市长，说白了，嫌脏！就在小葛胡思乱想的时侯，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像做贼被抓现行一样慌乱地想把牌藏起来，门却已经被推开，出人意料的是，进来的是马卫国的那个女秘书，女秘书具体叫什么，小葛一时间都没想起来，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浅笑，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小葛脸上。“葛小军同志？马书记请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轰！”小葛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炸开了！马书记找他？现在？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复杂，嫉妒的目光看着他。小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又是怎么跟着张秘书穿过那条长长的，铺着厚厚的地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门，陈设奢华办公室映入眼帘，马卫国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马…马书记…” 小葛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他下意识地想挤出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赔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马卫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酒会上的那种漠然，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审视过后的，看待一件合格工具般的，温和？“小葛你来了啊，坐吧。” 马卫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小葛便僵硬地坐下，但只敢坐半个屁股，腰背挺得笔直。马卫国没有立刻说话，他踱步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放在台子上，那动作缓慢，稳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小葛啊，”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最近工作上还顺心吗？”就是这区区的几句话就让小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该抱怨？还是表该忠心？这位，可是他见过的最高级别的领导啊,所以那些平时足以应付上司的小聪明和小机灵都失效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马卫国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国能集团，平台很大。年轻人，要有定力，眼光也要放长远。”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小葛，投向更远的地方。“有些位置，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急也没用，关键是要，懂得规矩，懂得分寸。”“规矩”，“分寸”小葛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以为是指送礼的那件事，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人家是过来教育他的！他不自觉地尴尬的笑了笑！“是，马书记，这个，那个礼物，没，没别的意思，您别在意，别……”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卫国打断了。“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批评你的，对了。”马卫国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锁定小葛，似乎是要将他看穿，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你父亲老葛怎么样了？时间太久了，我都差点忘了他，现在他还好吗？”他父亲？那个在基层卑微了一辈子，连送礼都送不到点上的父亲，马书记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你父亲是个老实人。” 马卫国的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当年他送过我一样东西。”马卫国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极其短暂地扫过小葛的双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痕迹。“一对核桃。” 马卫国的声音很轻，“油性不错，就是，盘玩的火候还差得远。”盘玩的火候还差得远！盘玩的火候！盘玩！小葛想起了父亲老葛当年说起那对核桃时，眼中曾闪烁过的卑微期盼，想起了自己曾对父亲“核桃哲学”的轻蔑！“你父亲那点心思，我明白。” 马卫国继续说道，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想上爬，人之常情。可惜啊，他不懂，有些心意，不是光靠一对核桃就能表达的。”马卫国的身体重新靠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指摩擦着那个玉扳指，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小葛脸上，那目光变得锐利。“你嘛，” 马卫国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比你父亲，倒是强一点，至少眼光还行。”眼光还行？小葛都蒙了！这是什么意思？“你很好…” 马卫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的妻子也是个很温顺，很懂事的女人。”？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起我的妻子？小芬怎么了？难道说？马卫国似乎很满意小葛此刻的反应。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小葛面前，伸出手，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关怀，意味地，重重地拍了拍小葛的肩膀。那手掌宽厚，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年轻人。” 马卫国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魔鬼般的诱惑，“要懂得珍惜，珍惜资源，更要懂得，如何让资源发挥最大的价值。”他微微俯身，凑近小葛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补了一句：“你妻子，看起来很懂事，好好，安排。”一股混合着狂喜，恐惧和强烈羞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小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他想呕吐，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石像，僵硬地坐在那里！这时的马卫国，脸上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不再看小葛一眼，转身走回窗边，重新背对着他。“去吧。” 淡淡的两个字。小葛刚刚走出办公室，走廊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靠在墙壁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他终于明白了，刘胖的消息是正确的，只不过是他们误解了“野味”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