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10、尘封之秘

　　青燃大殿内，气息沉凝如万古寒潭。穹顶高悬，镶嵌着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洒落，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两侧矗立着盘龙金柱，其上浮雕的龙睛以灵宝点缀，在幽光下恍若活物，冷冷注视着踏入殿中的不速之客。
　　大殿尽头，九级玉阶之上，是一张古朴的青玉宝座。此刻，宝座中端坐一人，正是青燃山掌门，名震星辰大陆的青燃仙人——唐菖蒲。
　　只是，眼前的唐菖蒲与吴颜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仙气飘逸的师父判若两人。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月白道袍，面容俊朗如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那双曾蕴藏星辰瀚海的眼眸，此刻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他的气息依旧浩瀚如海，却不再平和，而是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暗流汹涌。
　　在宝座下方，左右两侧，还肃立着数人。有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的执法长老；有气质雍容、掌管宗门内务的丹霞峰主；还有几位吴颜并不熟悉，但气息皆如渊渟岳峙，显然是宗门内隐世不出的宿老。他们的目光，在凌清霄和吴颜踏入殿门的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而来，尤其是落在吴颜身上，带着审视、复杂，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师父。”凌清霄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因伤势和连日奔波而略显沙哑，“弟子携吴颜，归来复命。”
　　吴颜也连忙跟着行礼，低声道：“师父。”
　　唐菖蒲的目光缓缓扫过凌清霄，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衣襟上未净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厉色，但很快便恢复古井无波。“辛苦了，清霄。伤势如何？”
　　“无碍，调息些时日便可。”凌清霄直起身，语气平静。
　　唐菖蒲点了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吴颜身上。那目光不再有往日的戏谑与宠溺，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审视，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深处以及血脉中涌动的新生力量。
　　“封仙台之事，我已知晓大概。”唐菖蒲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吴颜，你体内‘剑兰灵印’，已然觉醒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吴颜心头一震，尽管早有猜测，但被师父如此直接地点破，还是让她呼吸一窒。她抬起头，对上唐菖蒲深邃的目光，咬了咬唇，应道：“是，弟子……在封仙台，不知为何，就……”
　　“并非不知为何。”唐菖蒲打断她，缓缓从青玉宝座上站起身。他每一步踏下玉阶，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整个大殿的气氛随之更加凝肃。“那是烙印在你血脉中的使命，到了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自会苏醒。”
　　他走到吴颜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吴颜笼罩。“你可知道，你究竟是谁？”
　　吴颜怔住，脑海中闪过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白衣女子、古老的封印、以身殉道的决绝……她张了张嘴，却无法给出完整的答案。
　　唐菖蒲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无奈。“你不是我游历世间时，偶然发现的孤儿。你是我亲手抱回青燃山的，从一片被血色与煞气笼罩的废墟之中。”
　　他抬起手，指尖灵光微闪，大殿中央的空气一阵扭曲，浮现出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画面——焦黑的土地，断裂的兵刃，冲天的怨气，以及一座已然倾颓、刻着剑兰纹路的古老祭坛。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躺在祭坛中央，被一层微弱的白光笼罩，幸存了下来。
　　“那里，是位于大陆极西之地的‘兰芷遗族’最后的圣地。你的家族，世代守护着剑兰灵印的真正核心，以及一个关乎此界存亡的秘密。”唐菖蒲的声音带着追忆与沉痛，“然而，在你出生不久，遗族圣地便遭遇了灭顶之灾。袭击者，并非单一的势力，其中既有红衣教的影子，也有……使用灰色力量，标志为‘业火红莲’的神秘组织。”
　　画面中，隐约可见身穿血红长袍和身着灰衣的身影在厮杀，目标直指那座祭坛和女婴。
　　“我赶到时，为时已晚。你的父母，兰芷遗族最后的族长与夫人，已为守护你而战死。他们临死前，以残存之力激活了你体内尚未觉醒的灵印本源，并将一部分记忆与力量封存，托付于我，将你带走，抚养成人。”
　　吴颜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那幅画面，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原来……她并非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身世，竟背负着如此惨烈与沉重的过往。
　　“兰芷遗族……剑兰灵印……他们为何要追杀我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为了‘源初之煞’。”唐菖蒲一字一顿，说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名词。
　　在场所有的长老，包括凌清霄，脸色都变得更加凝重。
　　“玄煞幽穴，并非天地戾气的自然汇聚，而是上古时期，被一位大能以身封印的‘源初之煞’的一个泄漏点。”唐菖蒲解释道，目光扫过众人，“真正的源初之煞本体，被封印在另一个更加隐秘、更加坚固的‘永寂封界’之中。而剑兰灵印，便是开启，或者说，稳固那‘永寂封界’的关键钥匙之一。”
　　“红衣教信奉的‘赤煞’，渴望释放源初之煞，以获得颠覆世界的力量。而那个使用灰色力量，标志为‘业火红莲’的组织，目的似乎更为复杂，他们或许想掌控，或许想利用源初之煞，但无疑，他们也需要灵印的力量。”
　　唐菖蒲看向吴颜，眼神沉重：“你身上的灵印，是如今世间仅存的、最为完整的钥匙。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你的原因。封仙台之行，既是为了让你在压力下觉醒灵印，也是为了将暗中窥视的目光引到明处。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酷烈。”
　　吴颜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坚持要她去封仙台，为何一路上危机四伏。她不仅仅是青燃仙人的弟子，更是兰芷遗族最后的血脉，是维系着一个恐怖封印不被打破的关键。
　　“三日前，”执法长老沉声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看守宗门魂灯的弟子发现，封存于禁地之中，与‘永寂封界’状态相连的‘定界石’，出现了异常的波动。虽然微弱，但意味着封界可能出现了我们未知的变故。掌门这才下令，开启最高级别护山大阵，并全力搜寻可能与外界勾结的内鬼，以及所有关于红衣教和那神秘灰衣组织的线索。”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归途的截杀，山村的古老仪轨，宗门的如临大敌……一切都源于那被封印的“源初之煞”，源于她身上的剑兰灵印。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吴颜肩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剑兰玉佩，那温润的气息此刻却感觉无比滚烫。
　　“师父……”她抬起头，看向唐菖蒲，眼中带着迷茫、恐惧，以及一丝逐渐燃起的坚定，“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唐菖蒲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如渊：“巩固你觉醒的力量，掌控灵印的奥秘。你的路，注定布满荆棘。青燃山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但真正的考验，需要你自己去面对。”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你入‘剑兰洞天’闭关。何时初步掌控灵印，何时出关。”
　　“师兄！”丹霞峰主忍不住出声，“剑兰洞天乃是祖师留下的秘境，危机重重，颜儿她刚刚觉醒，是否……”
　　“没有时间了。”唐菖蒲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风暴将至，我们必须让她尽快拥有自保，乃至扭转局面的力量。这是她的宿命，亦是她的责任。”
　　他再次看向吴颜，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师父的温和与鼓励：“怕吗？”
　　吴颜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纷乱情绪压下。脑海中闪过父母守护祭坛的模糊身影，闪过小师叔浴血奋战的画面，闪过封仙台上那朵净化邪祟的剑兰虚影。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深沉的力量，正从血脉深处苏醒。
　　她迎上唐菖蒲的目光，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