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11、洞天秘境

　　“不怕。”
　　吴颜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大殿沉凝的空气里荡开一圈清晰的涟漪。那其中蕴含的坚定，让在场几位宿老眼中都掠过一丝赞许。
　　唐菖蒲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他转身，袖袍一挥，一道灵光打向大殿一侧看似寻常的墙壁。墙壁之上，光华流转，无数细密复杂的符文如同被唤醒的游鱼，迅速勾勒、组合，最终形成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朦胧的光门。门内雾气氤氲，看不清景象，只有一股精纯古老、带着淡淡兰草清香的灵气逸散而出。
　　“此即‘剑兰洞天’入口。”唐菖蒲肃然道，“洞天之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内有祖师遗留的诸多考验与机缘，亦是你初步掌控灵印的最佳之地。进去吧，何时能自如沟通碑灵，初步御使灵印之力，何时便可尝试破关而出。”
　　他没有说失败会如何，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若无法成功，或许便永远无法离开那秘境。
　　吴颜最后看了一眼师父，又看向脸色依旧苍白却对她微微颔首的凌清霄，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那道光门。
　　仿佛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幕，周遭景象瞬间变幻。大殿的庄严、师父师叔的目光、那沉甸甸的压力，刹那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旷、寂静，仿佛存在于时间夹缝中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温润的白玉地面，延伸向远方，看不到边际。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柔和明亮的天光，不知来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比青燃山主峰还要精纯数倍，呼吸间，体内灵印之力都自发地活跃起来。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十丈的巨碑。碑体亦是白玉材质，与地面浑然一体，碑身光滑如镜，只在中心位置，铭刻着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剑兰图案，与她玉佩上的纹路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古朴、磅礴。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唯有永恒的寂静，以及那座沉默的巨碑。
　　吴颜走到碑前，仰望着那朵剑兰刻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印之力，与这碑身产生着强烈的共鸣，血脉都在微微发烫。袖中的剑兰玉佩自主飞出，悬浮在她身前，散发着温润的白光，与巨碑上的刻痕交相辉映。
　　“该如何沟通？如何掌控？”吴颜喃喃自语，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冰凉的碑身。
　　就在指尖接触碑面的刹那——
　　“嗡！”
　　整个空间剧烈一震！巨碑上的剑兰刻痕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将吴颜彻底吞没！一股庞大无比、带着苍茫古老意志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的识海！
　　“啊——！”
　　剧烈的痛楚仿佛要将灵魂撕裂，无数纷乱的画面、声音、感悟强行塞入：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景象，玄煞肆虐、生灵涂炭的末日之景，白衣女子手持剑兰，以身引动天地法则，构筑“永寂封界”的悲壮瞬间，兰芷遗族世代守护的艰辛与牺牲，各种关于灵印运用的玄奥法门、符文真解、灵力运转轨迹……
　　信息量太过浩瀚，远远超出一个炼虚期修士神魂所能承受的极限。吴颜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瓦解。她抱守元一，紧守心神中最后一点清明，拼命消化、吸收着那些碎片化的传承。
　　不知过了多久，那信息洪流的冲击才渐渐缓和，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凶险的考验。
　　周围的景象变了。白玉地面、无名天光、巨碑尽数消失。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黑、龟裂的大地之上，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浓郁的煞气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侵蚀着她的身体与神魂。冰冷、暴戾、绝望的情绪无孔不入，试图将她同化。
　　幻境？不，这感觉太过真实！煞气侵蚀带来的痛苦，神魂被负面情绪冲击的眩晕，都与真实无异！
　　“净守灵台！灵印护心！”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在她意识深处响起。是小师叔凌清霄的声音！这并非他真身在此，而是他之前在她身上留下的一道护神剑意，在此刻被触发！
　　吴颜一个激灵，立刻依言而行。她不再去抗拒那无边的煞气，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刚刚接收到的、关于灵印基础运用的法门。温暖浩瀚的灵印之力自血脉深处涌出，如同涓涓细流，最初微弱，却坚定不移地流淌开来，在她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纯净的白色光晕。
　　煞气触碰到白色光晕，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消融退散。那些负面情绪的冲击，也被灵印之力中蕴含的宁静、守护之意渐渐抚平。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煞气仿佛无穷无尽，一波强过一波。吴颜只能不断地压榨自身的潜力，引导更多的灵印之力，维持着那层看似薄弱却至关重要的守护光晕。她的神识在飞速消耗，体力也在透支，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在强撑。
　　就在她感觉即将油尽灯枯之际，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白衣女子以身封煞的画面。那决绝的眼神，那无悔的信念，仿佛一道光，照亮了她几近黑暗的识海。
　　“守护……并非只有抗拒……”一个明悟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防御，而是尝试着，引导一丝灵印之力，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周围狂暴的煞气。不是吞噬，不是净化，而是……感知，理解。
　　一瞬间，她“听”到了无数混乱的嘶吼与悲鸣，那是被煞气扭曲、湮灭的古老魂魄残留的怨念；她“看”到了山河破碎、文明崩塌的惨状，那是源初之煞泄露带来的灾难印记。愤怒、悲伤、恐惧、不甘……种种极端的情绪如同狂潮冲击着她。
　　吴颜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没有退缩。灵印之力温柔地包裹着那些狂暴的碎片，如同安抚受伤的孩童，将其中纯粹的痛苦与混乱缓缓剥离，感受其核心那一点源自天地创伤的本源悲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煞气狂潮，似乎减弱了一丝。并非力量耗尽，而是其中蕴含的那股毁灭一切的“意志”，似乎因为被理解、被抚慰，而稍稍平和。
　　也就在这一刻，吴颜感觉到自己与体内灵印之力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如臂指使。那原本只是潜流的力量，此刻如同江河般在经脉中奔涌，虽然总量并未暴增，但“质”与“掌控度”，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周遭景象再次变幻。焦土与暗红天空消失，她重新回到了那白玉铺就、天光柔和的秘境空间，依旧站在那座巨碑之前。
　　碑身上，那朵剑兰刻痕的光芒已然内敛，却显得更加灵动鲜活。吴颜甚至能感觉到，巨碑之内，似乎沉眠着一个古老而温和的意识。
　　她尝试着，将一缕精纯的灵印之力，混合着自己一丝神念，缓缓注入碑身。
　　没有排斥，没有冲击。那缕力量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被巨碑温和地接纳。下一刻，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系统的传承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流入她的识海。不再是强行灌输，而是循循善诱的引导。
　　《灵印本源篇》、《净世兰光诀》、《虚空缚煞印》、《地脉共鸣术》……一门门专属于剑兰灵印的玄妙功法、秘术，如同画卷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同时，关于兰芷遗族的历史，关于永寂封界的奥秘，关于红衣教与那神秘灰衣组织“业火殿”（她终于从传承中知晓了那半朵红莲标志代表的势力名称）的更多信息，也逐渐清晰。
　　她了解到，剑兰灵印并非单纯的封印之钥，它更代表着一种“平衡”与“净化”的法则力量。它既能封禁至邪至恶的源初之煞，也能净化世间污浊，抚慰天地创伤。而兰芷遗族的使命，便是维护这种平衡。
　　她也明白了为何红衣教与业火殿都觊觎灵印。红衣教欲释放源初之煞，重塑他们理想中“赤煞主宰”的混乱世界；而业火殿，则似乎想掌控源初之煞的力量，达成某种更加隐秘而可怕的目的。
　　时间在这秘境中悄然流逝。吴颜完全沉浸在了修炼与感悟之中。她盘膝坐于巨碑之前，周身笼罩着纯净的白色光晕，光晕之中，隐约有细小的剑兰虚影生灭。她的修为境界并未突飞猛进，依旧停留在炼虚期巅峰，但她的气息却变得愈发深邃、厚重，带着一股古老而神圣的意蕴。
　　她开始练习那些传承秘法。指尖轻划，便有点点“净世兰光”飘洒而出，光芒所及，心魔退散，戾气消融；双手结印，一道无形的“虚空缚煞印”便能定住一小片区域内的所有能量流动；她甚至能通过灵印，微微引动脚下秘境的地脉之力，虽然远不及在山村时引动外界地脉那般声势浩大，却更加精微可控。
　　不知修炼了多久，直到她感觉自己对目前所能理解的传承都已初步掌握，与巨碑之间的共鸣也达到了一個如呼吸般自然的程度，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精光内敛，清澈深邃，仿佛映照着千古的时光。
　　她站起身，再次将手按在巨碑之上。这一次，不再是接受传承，而是尝试沟通那沉眠的碑灵。
　　神念如同温柔的触须，轻轻探入。
　　“醒来……”她在心中呼唤。
　　巨碑微微震动，那朵剑兰刻痕再次亮起，光芒柔和。一个温和而略显疲惫的意念，如同初醒的幼兽，与她接触。
　　“兰芷的血脉……你，终于来了……”
　　成功了！
　　吴颜心中一喜，正欲进一步交流，却忽然感觉到，通过这初步建立的与碑灵的联系，一股强烈的不安与示警之意，从秘境之外，隐隐传来！
　　是师父？还是小师叔？亦或是……青燃山？
　　闭关不知岁月，外界，定然发生了新的变故！
　　她目光一凝，看向那稳固的光门出口。
　　是时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