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46、第 46 章

　　ICU外的等待，时间是以心跳和仪器滴答声来计算的。第三天清晨，当医生照例进行详细检查后，出来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比前两日稍缓的神色。

　　“病人今天早上出现了一次短暂的睁眼反应。”医生的语气保持着专业的冷静，但话语内容却让守了一夜的沈知行和林母瞬间绷直了身体，心脏猛地揪紧。

　　“虽然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清醒，意识水平仍然很低，但这是一个积极的迹象，表明她的大脑正在从深度抑制中逐渐恢复。”医生继续解释道，“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短暂探视一下，跟她说说话，但不要过度刺激她。”

　　林母看了一眼几乎僵住的沈知行，抹了把眼泪，哑声道：“我先去看看。”

　　她穿上无菌探视服，颤抖着走了进去。病床上，林柠依旧静静地躺着，呼吸机规律地运作，各种管线缠绕着她。但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微微睁开的，虽然空洞、失焦，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柠柠……？”林母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哽咽着轻唤了一声。

　　那双失神的眼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的方向，但目光似乎无法聚焦，只是茫然地对着母亲的方向停顿了几秒，然后又缓缓地移开，开始毫无目的地、极其缓慢地四处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林母的心一下子酸楚得无以复加。她明白，女儿醒了，却又没完全醒。她可能根本认不出自己，只是本能地对声音有了一点反应。

　　看着女儿那茫然寻找的眼神，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转身走出ICU。

　　她对上沈知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目光，哑声道：“她醒了点……但好像不认识我……她在看，好像在找什么……你……你进去试试吧。”

　　沈知行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住又松开，一股巨大的、带着恐慌的希望冲击着他。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在护士的帮助下迅速穿上探视服，操纵轮椅进入了那片充斥着仪器冰冷嗡鸣的区域。

　　他靠近病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终于看到了她微微睁开的眼睛，那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黯淡而迷茫。

　　他屏住呼吸，轮椅停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轻轻唤道：“柠柠……？”

　　那茫然的、四处游移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向了他。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

　　虽然依旧失焦，虽然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表达，但那游移的目光确实停住了。她仿佛在极其艰难地试图辨认什么，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她就那样“看”了他几秒钟。

　　然后，像是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全部力气，她那微弱的目光渐渐涣散，眼皮缓缓地、沉重地合拢，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监护仪上的数字平稳地跳动着，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睁眼和凝视只是一个幻觉。

　　但沈知行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看到他了吗？她认出他了吗？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潜意识？

　　巨大的、混杂着希望和心痛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抑制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碰了碰她插着输液管的手背，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如刀绞，却又因为那短暂的“注视”而重新注入了力量。

　　医生随后进来查看了各项数据，对比了之前的情况。

　　“生命体征比昨天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确实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医生谨慎地评价道，“这种短暂的醒转是好事，说明大脑功能在尝试恢复。但接下来还会反复，清醒的时间可能会逐渐变长，但完全恢复意识还需要时间，而且过程会很缓慢，你们要有耐心，也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存在一些后遗症。”

　　尽管医生的话依旧保守，但对于在绝望深渊中等待了三天的人来说，这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好转，就像是穿透浓密乌云的第一缕微光。

　　沈知行守在ICU门外，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死寂。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扇门，但眼底深处，那几乎熄灭的火焰，又重新开始微弱地、顽强地燃烧起来。

　　他低声地、不断地对着那扇门呢喃，仿佛她能听见：

　　“柠柠，别怕……”
　　“我就在这里……”
　　“慢慢来，我会一直等着……”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