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47、第 47 章

　　壮壮的恢复情况良好，经过医生评估，可以回家进行休养和定期复查。出院这天，沈家来了不少人，沈一峰亲自安排，将孙子小心翼翼地接回了家。

　　家里似乎一切如旧，但又仿佛什么都不同了。那场车祸的阴影和ICU里尚未脱离危险的林柠，像一片无形的低气压，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将壮壮安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他因为回到熟悉环境而稍微放松的睡颜，沈知行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尽管心中时刻牵挂着医院里的人，但他对儿子的爱和责任从未减少分毫。

　　他操纵轮椅，轻轻退出儿童房，准备立刻返回医院。就在他经过客厅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知行。”

　　是顾蓉芳。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和咄咄逼人，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巨大恐惧后的疲惫和平静。

　　沈知行停下轮椅，转过身。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空气有些凝滞。自从车祸后，他们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

　　“我们谈谈吧。”顾蓉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沈知行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蓉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花园里依旧盛开的鲜花，仿佛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回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那天……在手术室外面……”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真的怕了。我从没那么害怕过……当我以为要失去壮壮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沈知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坦诚：“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公司、财产、面子、甚至……甚至我们之间那些怨怼，都不重要了。我那时候发的誓，是真的。只要我儿子能平安，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愿意答应。”

　　沈知行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看到顾蓉芳眼底残存的后怕和此刻的真诚。

　　“而且……”顾蓉芳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看得出来，林柠……她是真的喜欢壮壮。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就是单纯地喜欢他。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她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发红，用力吸了下鼻子，强行稳住情绪：“后果我不敢想。她是壮壮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欠她一条命。”

　　她终于看向沈知行，眼神里不再有嫉妒和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和……或许是祝福？

　　“所以，我想通了。”她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协议离婚，我同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偶尔能看看壮壮就行。我相信，就算以后……壮壮和她生活在一起，她也会对壮壮好的。我……放心。”

　　这番话，出自顾蓉芳之口，在几天前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一场险些失去儿子的灾难，足以彻底重塑一个人。

　　沈知行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有解脱，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他们之间错误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却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由她率先放手。

　　他沉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

　　然后，他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道：“蓉芳，谢谢你愿意放手。也谢谢你认可她。我向你保证，无论以后我和林柠怎么样，你永远是壮壮的妈妈，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可以随时来看他，他永远是你的儿子。”

　　这不是客套，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承诺。他憎恶这段婚姻，但他从未想过剥夺一个母亲爱孩子的权利，尤其是经历了生死之后。

　　顾蓉芳听了这话，眼眶终于湿润了。她迅速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场持续了多年、纠缠扭曲的婚姻关系，在这一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带着伤痕却也算平和的方式，走向了终点。

　　沈知行操纵轮椅，离开了客厅。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人要去守护。

　　而顾蓉芳依旧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许久未动。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愤怒和不甘，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释然和崭新未知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