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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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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
除了教室外浓郁的雾气,瞿微霜的身后空无一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坠落,被堵住的呼吸也悄悄释放,他全身都因此软了。
“丫蛋儿,没有人啊——”
就在他转过头后,却发现被自己手心捂住的人不再是刚刚那个受到惊吓的小姑娘!
翟井阑的嘴巴被瞿微霜的手掌捂住,以至于看不见他的面部下半部分,只露出一双异色的眼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向前方。
躲避许久的人,此时,他竟然悄无声息地替代丫蛋,让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骇然的神色映在面孔上,瞿微霜甚至能够通过对方的眼睛看见自己失去血色的脸。
他连忙收回手,腿软得起不了身,还让他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他索性也不再手忙脚乱地翻身,闭上眼便是往后慌乱地倒。
“瞿、瞿老师……?”
在他的后背撞上墙壁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女音强迫他理智,让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丫蛋正困惑不解地看着他,“老师。”
被惊恐占据的大脑让他全身发抖,经历过刚才一幕的他十分害怕,却在看清楚面前人是丫蛋时又强忍住内心的恐惧。
他的眼睛里涣散着迷茫,本该是丫蛋的人突然变成了翟井阑,而后又重新变回丫蛋,这让他不禁像是迷失在浓雾中,思考是否又出现幻觉。
丫蛋对此也是相当疑惑,她小跑到瞿微霜的身边,扶他起身:“老师你怎么了?”
瞿微霜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却还是微微发软的,他紧紧地靠在墙壁上,问:“刚才你说你看见一抹红,你看见他去哪里了?”
“我没有看见一抹红啊。”丫蛋却说。
瞿微霜当即一愣:“真的没看见吗?”
“我没有看见什么红色呀,”丫蛋天真地思考着,“我还等着老师送我回家呢。”
那刚才丫蛋惊恐的神情分明就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真真切切,他不认为那是幻觉。
可丫蛋告诉他自己没有说过,且是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这让他当场便晕头转向。
难道又是他再一次出现幻觉了吗?
瞿微霜的心跳情不自禁地跳漏了半拍。
“老师,我饿了,你快送我回家吧。”
瞿微霜的手被丫蛋拉着晃了晃,他低头看向懵懂的姑娘,点点头,准备送她回家。
路上,他一直在低着头回想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想到惊悚的那幕,头皮依旧发麻,心悸感涌上头,让他没意识踉跄一步。
原来是鞋带松开了。
“丫蛋儿,你慢点儿走,我系鞋子。”
不远处的丫蛋举着手摇了摇:“好!”
可是等瞿微霜站起身,环顾四周,身边只有茫茫的雾色,压根见不到孩子的身影。
心慌顿时又找上门,他呼喊丫蛋名字的声音从试探到急切,最后就像要撕裂嗓子。
难道丫蛋自己回家了吗?
这是瞿微霜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也是他希望的结局,他必须马上去丫蛋家中看看。
令他失望的是,家里空荡荡的,迷糊一片的屋子显然是没有等到主人顺利的归家。
瞿微霜进入屋内,他在每个房间都留下自己的脚印,确实没有看见丫蛋,无奈他只能选择再出去一趟,找找这个迷路的姑娘。
但就在他前脚刚要碰到门框时,他忽然止住所有的动作。
刚才的一幕从他的不合时宜地飘过,他心有余悸,便把脚缩了过去。
他给自己想了一个不出去的理由,那就是万一丫蛋在找不到他后,就会自己摸索着回来了呢,万一他出去让两人岔开怎么办。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坐在客厅,等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丫蛋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他的耐心也在被恐惧消耗。
他看着陌生的布置,嗅着空气中陈旧的土气味儿,不安地瞥向后窗,以及屋前窗。
浓雾严重限制视野的范围,它把所有的危险通通掩盖,这让瞿微霜很是坐立不安。
忽然,天空响起一道雷声,隆隆作响。
瞿微霜仰头看天,心想这是要下雨了?
他立马想起来还在外面游荡的丫蛋,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冒着再现幻觉的风险去外面找找她,以防那孩子在半路上被雨水淋湿。
眼见雷声过后,天色越发黑沉,曾经的浓雾都被黑暗压得消散开,屋子内很快就变得漆黑一片,然而瞿微霜还没有找到开关。
就当他准备回座位时,天空突然像是明了天似的,闪电划破云层照亮屋内,光芒照亮他惨白的脸,也映照出藏在瞳孔里的人。
窗外,一身红袍的翟井阑默默看着他。
亮如昼的天空骤然黑了下去,窗户外的人影已看不太清。
但显然,还有一个轮廓。
又是一道惊雷,这次的声音要比之前的那道大了许多,甚至伴随着一条微亮闪电。
窗外站着的人确实是翟井阑,只不过这次他不在窗户的位置,而是站在门口窗前。
雷声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开门声。
出远门采蘑菇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此刻,不亚于有一道雷结结实实地劈在瞿微霜的身上。其实在教室那里出现幻觉的时候,他就想过人回来的可能,但是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以至于现在看见真人出现在面前,他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的,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他龟速地后退着,眼里的恐惧都被突然涨起的泪水包裹,直到退无可退。
在碰到橱柜的那么一刹那,瞿微霜的腿当即就软了,再也没法支撑的他立即倒地。
他仰头盯着俯视他的男人,有一瞬间竟然想求饶,却都被越来越快的喘息压制了。
他竟是要害怕到窒息了。
见状,翟井阑蹲下与他平视,在他可以躲避的时候,伸手摸上他起伏的胸膛,一下接一下地替他顺着呼吸:“太快,要学会调整呼吸,亲爱的,随着我的节奏来做,先来一个深呼吸,嗯……对,可以闭上眼睛。”
慢慢地,在翟井阑的引导下,瞿微霜渐渐恢复正常的呼吸,不过恐惧未曾消散,他还不敢睁开眼,也不敢直视翟井阑的双眼。
“怎么又哭了呢?”翟井阑伸手,把顺着他眼角流出的泪水擦干,“我又没有怪你乱跑是不是,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掉眼泪?”
瞿微霜偏开头,仍旧闭着眼:“……你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跑?”
翟井阑笑着,但听不出喜怒哀乐:“可是亲爱的,我没有窥心的本领,我倒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要是我有的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活得凄惨。”
“至于我是什么,亲爱的啊,你不是早就问过,我也答复过吗?”
答复他什么,说是他的夫君吗?
真是可笑至极。
瞿微霜泪眼婆娑地望向对方:“不要再戏弄我了,我问的是你是人是仙还是是神是鬼!至于我,我也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翟井阑的笑容没有改变:“乜斯南?”
瞿微霜没有说话,却是坚定地看着他。
“既然你这样说的话,那不妨我们现在去他的墓前看看,看看他是怎么看我的?”
意识到不对的瞿微霜登时要躲,可惜还没来得及出口,翟井阑就已经把他抱起来。
他惊恐地看向翟井阑:“你做什么!”
“做什么?”翟井阑趁着他现在慌乱的心情倾身去亲了一口,“去墓前,做你。”
两人来到墓园的时候,只打雷不下雨的天空已经悄悄放亮了,墓地静悄悄的,脚踏泥地的走路声,在这里不亚于踩在枯叶上。
翟井阑精准地找到了乜斯南的墓碑。
“放开我!你放开我!”一路上都在压低声音的瞿微霜到这里忽然亮开嗓,能听得出语气十分着急,“翟井阑,你放开我!”
“好啊,我马上就把你放开。”
来到乜斯南的碑前,翟井阑弯腰,把人放在碑前正中央,受不了与昔日好友在爱人面前卿卿我我的瞿微霜立刻就要起身逃跑。
不料,早已猜到他的动作的翟井阑一把把人抱在怀里,又紧紧地压在石碑的前方。
瞿微霜被撞得闷哼一声,但很快,冰凉的石碑就透过他的衣衫,渗入他的脊骨,好像身后挨着的不是一块儿墓碑,倒像爱人的尸骨,已经死透,所以才没有温度的骨头。
产生这个想法的瞿微霜当即就对着翟井阑流下屈辱的泪水:“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亲爱的,”翟井阑把因为激动而略显扭曲的面孔直直地逼向他,“要我说这是对你下着大雾还随便乱跑惩罚呢?”
“本来就是你非法拘禁,我能跑出来是我的本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惩罚?”
瞿微霜想要用力起身,可不知是人是鬼还是神的翟井阑的重力比他大得多,任凭他咬着牙,都没法挣脱,只能被死死地压制在墓碑前面。
“可我就是想要罚你,不仅这样,我还要当着别人的面弄你。”
说完,他把目光看向瞿微霜的身后,刻有乜斯南名字的墓碑。
翟井阑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瞿微霜不难听得出他是要来真的,当即嘴硬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有无尽的泪水在眼中来回翻涌。
“瞧瞧怎么又掉泪了?”翟井阑疼惜地抹去他眼角的泪,手却没有收回,而是缓缓地顺着脸颊移到唇边,试图用拇指撬开它。
绝望的瞿微霜紧紧抿着唇,他含恨看着肆无忌惮的翟井阑,不愿输掉这一层防线。
“哭起来都这么漂亮,”翟井阑边笑着边哄骗他,“乖,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
他越是这样说,瞿微霜就越不听,就越是要反着来,他垂眸看着摩挲在他唇角的拇指,随即心一横,张口就狠狠地咬住了它。
翟井阑沉着眸子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在说咬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感觉到异样的瞿微霜立即松口,哽咽瞬间从喉咙里倾泻而出,因为心慌和紧张,所以听起来毫无规律,时而陡升,时而平落。
“亲爱的,我是死人,你咬一个死人的手指,我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翟井阑说。
眼看对面是软硬都不吃的家伙,如果他再强硬地与之对抗,吃不到好果子人永远是他。
瞿微霜想到身后的丈夫,心想,与其再僵持下去,还不如再次服个软,于是他抓住翟井阑被咬的那只手,说:“翟井阑,我可以跟着你回去,你别在这里做让我难堪的事情好吗,你找我不就是想让我回去吗?”
“我做什么让你难堪的事情了?再说乜斯南已经死了,他感受不到,他早死了。”
要是非要说戳人心窝的话,瞿微霜也不介意当场发疯:“在我心里他没有死,乜斯南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他就是一直活着!”
翟井阑定定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逐渐染上笑意,随后是勾起的嘴角:“你可真的是用情至深啊……但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到他存在的证据,□□的消亡就是代表着死亡,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再怎么思念他都没有任何用,他就是回不来了。像我的这副躯体,如果没有我,他就躺在土地里。”
“微霜,你这么喜欢一个死人的话,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和乜斯南都死了啊。”
瞿微霜恨道:“因为你不是乜斯南。”
“如果我说我就是他呢?”
“你不是,”瞿微霜坚定道,“你也说过他现在已经死了,你又凭什么会是他?”
“凭我喜欢青色,凭我喜欢穿长袍,凭我喜欢紫薇花,凭我能和乜斯南做相同味道的清汤面,以及,凭我和他一样喜欢你。”
瞿微霜咬牙切齿:“无耻的复制品。”
“复制品?”翟井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不由得笑笑,随后,他把两人如今的位置翻转,让瞿微霜面朝墓碑,让他盯着墓碑上刻写的三个字,“你还是不太相信我之前说的话啊,不过没关系,你看这三个字,看看他的名字,会不会动摇了呢?”
被强制翻转的瞿微霜,他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字上,而是想方设法地挣脱翟井阑重新桎梏他的怀抱,但渐渐的,他被墓碑上的名字吸引,身体的动作以及力道都变得慢而轻。
他开始思考,翟井阑是不是乜斯南?
想到从前的种种,那些经历都是奔着他而去的,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都会相信是乜斯南在装神弄鬼地捉弄他,毕竟两人同为爱侣,他胆小的事情是对方知道的,他也希望是对方在与他逗着玩,而不是别的妖怪。
现在有人告诉他那不是乜斯南,事实也证明不是,这一切都是一只红袍怪物在戏弄他。
可是翟井阑就真的不能是乜斯南吗?
翟井阑不能是乜斯南,他有他的爱人。
迷陷在大脑交织的思考内的瞿微霜无意识地眨眨眼,沾在睫毛上的泪水随着抖动甩在翟井阑的手背上,他的视线跟着看去——
翟井阑的手臂正圈着他,他半依偎在对方的怀抱,相依的两人共同缩在墓碑前方。
这个姿势或多或少地会显得暧昧。
他回想起翟井阑曾经说过自己的爱人的那些喜好,好多都与他的喜好高度重合……
翟井阑的爱人是谁?
瞿微霜,你又是谁?
大脑忽然传来一阵钝痛,瞿微霜由起初的微颤变得剧烈,最后发疯似的,卯足力气挣开翟井阑冰冷的怀抱,抬起手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