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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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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井阑反手将瞿微霜给劈晕了。
看着怀中晕得不省人事的人,翟井阑狎昵地揪了揪瞿微霜的脸:“这样罚你吧。”
他把人抱起,临走前回头看向墓碑,短暂的注视后,扯了扯嘴角:“骨头都烧得没点儿好,干脆找个时间给你敲干净得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周身的薄雾都被他开辟出一条道路,他沿着来时路,抱着怀里安睡的人,心情大好地回到自己现在的住所。
不过怀中的瞿微霜并不如表面上看得那样安详宁静,他的内心在纠结,却不知道纠结什么,就像是有一团乱麻紧紧地裹住他。
他想要撕开这团麻线,可是就像是被巨蟒锁住的人,越挣扎越是缠得他难以呼吸。
渐渐地,他失去真正的意识,慢慢堕入一片漆黑的环境,在这本该凄冷的地方,他的触感却在告诉自己很热,直到他再睁眼。
——
眼前火烧云似的,高温随着风吹拂到他的脸上,蒸得他顿时眯了眯眼,急忙转身沿着坡向下跑去。看着这熟悉的地方,瞿微霜知道,他这是又来到梦境,又要以翟井阑的爱人的身份来发展或是经历对方的故事了。
若是以前,他倒是会平静地对待,可是现在他的心境已发生变化,再来替代别人去完成别人的故事,他除了厌恶,还会膈应。
他急切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试图从哪里找到突破口,然后离开。
可惜找来找去也没有任何能供他逃离的线索,而且外来的想法正在入侵他的大脑,他越是将自己的主观意志拔高,那种想法便越会剧烈地敲击他。
直到他的想法完全被入侵的东西湮灭。
有人告诉他,他要去找到那对姐弟,然后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家中,有人在等他们。
于是他就像被控制似的,跟随着这个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前往姐弟俩住的小屋。
他的到来是让朵姆和她的弟弟压根就没想到的事情,翟井阑甚至有些抱怨他来却不早说,那样就可以把他织的红衣穿起来。
“你真的要穿这件衣服吗?”朵姆问。
翟井阑严肃道:“他送我衣服,我就得穿上,没有人再会像你给我织衣服了。”
朵姆点点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两人云里雾里的交流让瞿微霜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他以为朵姆是在担心对方违心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但翟井阑答应得很爽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若是他没有被布置任务的话,当真要在这里等人穿起来看看,然后再离开。
瞿微霜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们,并邀请两人去家中吃饭。
这份邀请来得莫名其妙,起初朵姆是婉拒的,总觉得麻烦,但听闻他已经把饭菜都收拾好时,且菜品丰富到不吃就会浪费,朵姆便把选择权交给弟弟。
翟井阑立即答应了他的邀请。
瞿微霜没有骗他们,在来这里之前,村长就说过,会在家中准备食物,等候着他们两人的到来,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来这里。
在把人领到家门口时,朵姆停在门口默默站立一会儿,她盯着紧闭的门,面色严肃又庄重,似乎在思考有没有非进去的必要。
但最终就像是村长说的,姐弟二人在这里最信任的人是他,他们还是选择迈开脚步。
屋内除去村长之外,还有其他几位瞿微霜曾在村长院里见过的长辈,村长让他喊来姐弟二人吃饭就是为了在村中落户的,他虽不了解流程,却也知道,办这种事情理应找专业人员,这种大膀子男人能会点儿什么。
而姐弟二人在进屋见到这些人后,当场就停下脚步,警惕地环视着客厅里的人群。
“不是要聊一聊落户的问题吗,”瞿微霜看了看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都是你阿叔阿舅,一起来看看怎么给这俩娃娃上户啊,外来户总得好好对待。”
村长从位置上站起来,笑眯眯地说着,旁边那些喝茶的男人也跟随笑应着。
瞿微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就要回头喊欲要离开的姐弟俩进屋,却不料看见熟人。
“大娘。”他礼貌地喊人。
从院里走进来的正是教他针线活儿的女人。
女人进屋后,毕恭毕敬地与村长对视一眼,随即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孩儿啊,你不是早就嚷嚷着织衣服吗,今天大娘有空呢,我陪着你看看你要织的那件衣服吧。”
“可是……”他犹豫地看向长发少年。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就今天还有时间,往后的日程都安排得忙呢!”
见瞿微霜犹豫着,旁边的村长话语中也带着催促意:“又轮不着你要落户,吃饭就去你大娘家里,她又不会嫌弃多一张碗,我们和那俩娃娃熟悉熟悉流程。听说衣服是给那男娃娃织的,你要是能把衣服弄好,回来不正好直接给他吗。这多么方便,怎么还拎不清?”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瞿微霜走到姐弟二人的身前,歉意地向他们表示自己的缺席。
“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在这里落户。”
朵姆的话刚说完,村长就堪称是严肃地拧紧眉头:“不落户怎么能行,这年头黑户可是要接受管制的。我们同情你们姐弟俩的遭遇,既然村子已经烧了,人也没有了,总得找地方过日子吧,隔壁村信奉神女和祭司,这里不信,像普通人活吧。”
神女和祭司是什么东西,瞿微霜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的模样,还没熟悉透彻,就被身边的大娘提醒,于是他去卧室里找到压箱底的衣服,抱着它,与翟井阑擦肩而过。
掠过对方的时候,他满脸开心地说道:“要等我回来。”
能跟着别人学习新知识,这是瞿微霜非常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今天他明显感觉力不行心,并非是他的原因,而是教他的大娘。
大娘显然是存有心事的,每次瞿微霜有问题向她询问时,就会看见她心不在焉地坐在身边,时时发呆,总得需要人手动摇醒。
而每次唤醒她之后,她看向瞿微霜的眼神就会躲闪,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在心虚。
老实本分的大娘为什么要心虚呢?
她又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莫非说她故意教他改错地方,要害穿衣服的人出丑?
瞿微霜被自己天真的想法逗得一乐,更加认真地整理着手里的衣服,格外珍惜地绣着被撑破的地方,绣工不比师傅本人的差。
可是绣着绣着,他便被针猛然扎着了。
“嘶。”他举起手,垂眸,被扎的部位已经往外冒血点,且变得逐渐增多,疼痛感也随之而来,让怕疼的他顿时紧皱起眉头。
这边的动作引起身旁女人的注意,她抓过瞿微霜的手,惊讶一声,迅速从桌上拿起喷壶朝着伤口喷了喷,又急忙从抽屉里找出创可贴,在用纸擦干之后,给他贴了上去。
大娘嘟囔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瞿微霜说:“大娘,我心里不舒服。”
女人伸过来的手在空中一顿,神色立马变得诡异起来,她重新用手拍了拍瞿微霜的肩膀,没有再让他绣下去:“来吃饭吧。”
吃饭时,瞿微霜像是感应到什么,时不时扭头看向窗外的西北方。大娘的院子里栽种着一棵柿子树,上面栖息着鸟,数着麻雀得数量最多,别人吃饭它们也馋得慌,总停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可是今天这棵树上干干净净的,竟然看不见一点儿麻雀的踪迹。
瞿微霜疑惑地咬住下唇,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重新卷土而来,难受得他像是发烧感冒似的,瞬间就对眼前的饭菜失去兴趣。
“孩儿啊,多吃点儿啊。”大娘主动给他把菜放在面前的碗里,嘱咐他要多吃菜。
瞿微霜道了谢,正要认真低头吃饭——
“去哪儿!”
“天寨祭神女啊,快走吧,去祈福!”
瞿微霜咬着筷子看向窗户后面,那是声音传来的位置,但最吸引他的不是话里的含义,而是身旁坐着的女人惊恐慌张的神情。
他眨了眨眼,身体控制不住似的,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小霜,你要去哪儿!”大娘喊住他。
意识到危险的瞿微霜没有回话,转身就要朝着门口跑,却被另一侧的男人抓住了。
男人温和的面孔突然变得暴戾:“你现在哪里也不准去,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夫妻二人的神情与行为更加让他断定心中所想,他拼了命地甩开男人的束缚,循着屋后那人说的话,快速撒丫子向天寨跑去。
天寨,又叫西北天坑,那个坑坐落在村子的西北方向,所以取了这样的名字。
瞿微霜早先有所耳闻,这个坑是用来为神仙焚烧祭品的,祭品大都是死去的牲畜,以及一些诚心侍奉的人家亲手编织出的东西,总体来说就像是挨家挨户摆的供台,只不过这是大家共用的,所以家里也不必再多此一举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烧活人的事情。
现在,听闻要往天寨祭活人,瞿微霜深觉村里的人都疯了,他们简直是丧尽天良!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村的火还没有被完全熄灭的缘故,瞿微霜感觉这一路的狂奔特别辛苦,火好像是燃烧在身体里的,随着他的奔跑就会越燃越烈,烧得他口干舌燥,偏偏他却不能停止,只能无止境地奔往目的地。
等他抵达天寨后,入目的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拨开这群眼中麻木却激动的人,跑到一棵枯树的旁边,看见天寨的边缘,站着两个穿似火红衣的女人。
其中一个年纪偏大,他不认识,但是另一个人正是本该在他家落户的朵姆。
“你们要是不放开我阿弟的话,我立即杀了这个巫婆,再跳火坑,去你们供奉的神的面前,指控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败类!”
瞿微霜躲在树后,看向她的手指在摇摇晃晃后,最后指定的方向。
那是朵姆的弟弟,翟井阑,此时他的身上穿的还是玄色衣袍,他被人摁住手臂,旁边的人手里拎着件红衣,看样子是打算像朵姆一样,把他穿红袍给献祭。
在听到她的威胁之后,饶是最前头的村长不定如山,周围的村民也都害怕了。
他们害怕这份深重的罪孽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于是便试图让村长放开少年,然后再与神女谈条件,以少年的性命要挟神女自愿献祭,以确保上天不会动怒。
“我们可以放了他,但你要跳下去。”
村民的动摇着村长的心思,他瞥了几眼周围的人,无情地说道。
“你们敢!”被按住的翟井阑嘶吼道。
“敢不敢也不是你说了算。”村长拿阴鸷地睨过去,浑浊不堪的眼内道不明情绪,最后轻飘飘地移开,又正视朵姆,恭敬地弯腰下拜,“怎么样啊,神女,你跳吗?”
其余的人都跟着村长虔诚地弯腰拜念。
隔着有些远,瞿微霜看不清朵姆的神色究竟如何,但从她说话的语气上来听,朵姆大概是流泪了,她的声音饱含着不甘与委屈:“好……但是你们要记住现在承诺我的话。”
“阿姐,你不要——!”翟井阑摇头,拼命地哭喊道。
“你们要是在我献祭归天之后,若是出尔反尔的话,我会让你们村子陷入灾难性的毁灭中。”朵姆打断翟井阑的话,没有再去关心这个哭天喊地的弟弟,而是直勾勾地看向对面不远处的村长,决然道,“还有,除此之外,我不自己走,我还要带走这个巫婆。”
“我推你为神女,享十几年好福气,你胆敢忘恩负义!”
听闻朵姆最后的话,巫婆惊恐地瞪大眼,欲要从朵姆的手中挣脱,奈何这一把老骨头压根无法从一个少女手中逃离,于是她一边向村长说好话,一边辱骂,“村长,你可不能听信这女子的话啊……你这贱女,当真是活该你被烧死,我真是瞎了眼……村长,你们可要救我哇,村长啊,提议让神女平息怒火的人是我说的啊,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啊!”
村长下意识皱起眉头,没有发表看法,默认了朵姆的条件。
见没有回声,巫婆顿时心慌了:“村长、村长……”
最后,在巫婆震惊地注视下,村长双手合十对朵姆鞠了一躬,其他人便紧跟其后。
“阿婆,”朵姆把纤纤玉手放在巫婆的华丽的发冠上面,在巫婆极度恐慌的心情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饰,又在她逐渐放松的情况下,骤然揭开她的发冠,披散开她的白发,顺势连同自己的发冠一起扔进火坑,“你再唱一唱当初献祭神女时的歌吧,朵姆想听了。”
巫婆被恐吓地双唇发颤,脸色发白,两只眼珠就要瞪出眼眶,恶狠狠地看着朵姆。
“唱啊,”朵姆催促她,“您唱啊!”
巫婆浑身颤了颤,她就像一片枫叶,要不是朵姆禁锢着她的话,她就快要飘倒了。
在沉默的对峙下,巫婆终于启唇颤唱:“神女归天村草旺啊,树上春芽……”
神女归天村草旺啊,
树上春芽发了苗啊。
待到来年好时日啊,
我必为君再送子啊。
“啊——!”
变故就在刹那,也不过是巫婆刚把祭祀歌唱完,朵姆澄静的双眸一狠,当即便一把把巫婆推入身后燃着的烈烈火坑中,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瞿微霜,见此一幕都未曾害怕。
“哈哈哈哈……”手中的罪孽消失,朵姆尽情地张开双臂,就要变成一只欲要腾空的凤凰,拥抱着浑浊的上空,笑声混入烈火当众,忽地连成片。
但瞿微霜听得出朵姆在哭,她在伤心。
随后,她没有再留下一句话,毅然决然地转身,又毅然决然地消失在村民的视野中。
朵姆主动跳入火坑,她被村民献祭了。
“朵姆——!”翟井阑撕心裂肺地喊道。
“把他给我一起扔下去。”村长却说。
这场突如其来的毁约,并没有引起村民的震怒,他们好像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少年。
瞿微霜被这变卦惊得止住呼吸,他就要从树后面跑出,去阻止那帮家伙欺负翟井阑。
岂料,还没等他行动,处于绝望中的翟井阑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挣开束缚他双臂的村民,野马似的朝瞿微霜的藏身之地跑去。
瞿微霜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却没想到翟井阑只是从他不远处掠过,像一阵风,他甚至可以嗅到对方发丝上的气息,最后也不过是,翟井阑只扫过他一眼,以一种不经意的态度,快速地与他擦肩而过,然后便只留下一个黑影。
被热风扑面的瞿微霜没有追上去,他像是一块儿刚石化的雕塑,呆呆地站在树边。
他回想着对方的眼神:映在眼中的那翟井阑的眼神……
翟井阑在恨吗?
在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