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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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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皮赖脸如翟井阑,如果真要被压着度过一夜的话,难保对方中途会做什么,与其那样,权衡利弊来看,瞿微霜还是转过头。
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答案显而易见。
而翟井阑也确实没有耍赖,他把自己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覆在瞿微霜的唇上。
不出两秒,他就离开了,不单单是遵守诺言,身体的重量也从瞿微霜身上消失了。
他哑着声音走出屋门:“去睡觉吧。”
听见屋门关闭,瞿微霜睁开眼,跌跌撞撞地走回卧室。
来财已不在,只有一只昏昏欲睡的麻雀,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啁啾乱跳。
他蹲下身,把麻雀松开,重获自由的麻雀瞬间失去睡意,围着卧室上空飞来飞去。
瞿微霜把窗子打开,小家伙在兜兜转转几圈之后,终于找到出口,猛地飞了出去。
望着它的背影,看着它在黑夜中飞向属于自己的树枝,瞿微霜这才敢松了一口气。
身上的枷锁已被撬开,他如释重负,身体就像是没了骨头,眩晕一阵便跌倒在床。
很快他就沉入睡眠,这一觉他睡得特别沉,以至于没有感受到有人挪动他,把他从床沿儿边四仰八叉的姿势改为规整的躺姿。
瞿微霜睁开眼睛时,天色依旧阴沉着。
他坐起来,看向窗外雾气氤氲的天,才知道今日竟是大雾天气,能见度低得可怜。
客厅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炸油声,声音其实并不大,但身边实在安静,瞿微霜依旧听得见,也知道是翟井阑在准备今日的早餐。
不多时,噪音停止,又过了几秒,卧室的门被人推开,瞿微霜与翟井阑对视两秒。
瞿微霜冷漠地错开视线,毫不在意的翟井阑邀请他:“我烙的鸡蛋饼,来尝尝。”
换做从前的话,翟井阑邀他吃饭,只要抽得开身,他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推辞。
但以他现在的处境,以及昨晚的遭遇,再见翟井阑的脸,别说是一起吃饭,就是看一眼他都会浑身难受,所以这顿饭他根本不想吃。
许是见人默不作声,翟井阑也愿意陪着对方耗下去,只见他双手抱胸,忽略掉瞿微霜干冷的神色,悠闲地倚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弧淡淡的笑,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床上的人,耐心地等待着瞿微霜能够给他回话。
被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这对于瞿微霜来说简直犹如把他架在火上烧烤,在与对方相抗几分钟后,他终于是忍不住回看过去。
两人目光甫一相触,翟井阑挂在嘴角的笑容就越发灿烂:“别闹了,来吃饭吧?”
“不饿。”干巴巴地说完后,瞿微霜立即调转身子侧躺下去,并拿被子盖住自己。
这显然是闹脾气的模样,翟井阑没有跟他闹,而是顺着他幼稚的行为笑了笑,用带有一种调戏的语气说:“真不饿,还是不想看见我啊?要我把食物给你端进来吗,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呢。我抱着你出去?”
他甚至没有再等回答的耐心,好似只要他肯说来,瞿微霜就会答应他的要求似的。
听见身后靠拢自己的脚步声,瞿微霜被吓得当场坐起来,他看着已经站在床边上准备把他连被子一同抱起来的翟井阑,气得声调都在起伏:“走开!翟井阑……你、你真是……你别碰我,你真的很……很无耻!”
他本来想骂不要脸,但话到嘴边还是将粗鲁的说辞变得稍微好听些,不至于又一次惹怒翟井阑,让这个怪物再想法子威胁他。
“我无耻吗?”翟井阑明知故问,背手弯腰凑近瞿微霜的眼前,“那你说说看,我哪里无耻,给我举个例子呗。是我不顾你所愿把你关在这里,还是说其他,比如……”
他突然伸手把瞿微霜从床上抱起,还挑衅地掂了掂,“如果我这样做也算是你口中所说的无耻的话,那我就接受这个标签。”
在被抱起的一刹那,瞿微霜就像是丢了魂似的愣了两秒,随后开始剧烈挣扎:“翟井阑,你真的是厚颜无耻,你把我放开!”
翟井阑没有听从他的安排,硬是不顾怀中人如一条搁浅的鱼,胡乱地扑棱,也要把他抱到客厅去吃他烙的饼:“先吃饭吧。”
坐在椅子上的瞿微霜看着桌面上丰盛漂亮的早餐,他忍住饭桌走人的冲动,没有再说些难听的话,也没有头也不转的就走人。
再吵下去他得不到好处,事已至此……
瞿微霜妥协地拿起筷子,那先吃饭吧。
“一会儿我要出门采一些蘑菇,”翟井阑把一盘水果端到瞿微霜面前,“我会让来财在家里陪你,无聊的话你就看会儿书。”
瞿微霜放满了咀嚼动作,若有所思,在听见对面的话结束后,他抬眸,轻飘飘扫了正在看着他的翟井阑一眼,垂眸,没说话。
就是这刹那,他逃跑的计划油然而生。
翟井阑离开家门的时候,晨雾还没有要消散的意思,反而看起来更浓了。
即便是站在没有窗户隔离的院子里,方圆几十米的景物依旧是难以看得真真切切,仿佛一切都是幻象,湿冷又浓厚,空气里的味道很浑浊。
瞿微霜回答卧室里,与蹲在门口仰头看的来财大眼瞪小眼。被控制的这段日子,他越发觉得来财不像是猫,更像是活动监控。
要是他想离开这里的话,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来财,他不能让来财跟着他离开。
瞿微霜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围着院子环视一圈,发现没有可以圈禁来财的东西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在的这间卧室。
他把目光放在门上。这间卧室的门把手是转动的,并非按压式门把,所以如果把来财关在这里面的话,它是不会轻易打开的。
瞿微霜盯着来财沉思片刻,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这雾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消失,等到晚上估计还会变厚,若是再犹豫些时候,不仅天气不会有利他离开,出门采蘑菇的翟井阑也会赶回来,那样他就失去这次良好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不是好得的。
既然如此的话,事不宜迟,瞿微霜即刻准备动身,起码要先逃离这所圈禁的院子。
他把来财抱到床上,哄孩子似的把它用被子包起来,然后将它侧躺在床单上,摸着它,试图利用几分钟哄它入睡。而来财也是只聪明猫,在他的安抚下逐渐闭上眼,安抚的人立即收手,轻悄悄地准备挪到客厅里。
就在瞿微霜直起腰时,来财忽然睁眼。
白白浪费几分钟的瞿微霜见来财和它的主人似的,不像傻猫好忽悠,于是干脆不再理它,跑出门外,立刻把门给重重地关上。
在这安静的环境里,他能够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也甚至可以听见来财在跳跃。
这只小猫在试探着开门。
瞿微霜后退两步,盯着这扇门,默默地注视几秒后,毅然决然地选择转身离开了。
院内,雾气又深了几分。
瞿微霜快走到门前,尝试开门,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料,翟井阑离开后把门给锁了。
无奈,他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墙上。两米半的墙对他一个一米八的人来说,踩着凳子就完全可以出去,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从客厅里搬出一个椅子,为确保不出万一的情况,又在上面摞上马扎,这样的高度可以让他轻松地爬上墙头。他没有立即跳到墙外,而是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即便是雾天看不清道路,这样的磨蹭也能让他安心。
终于,在确定无人经过后,瞿微霜调转身子准备攀着墙缓缓落下。
而就在他转身把腿荡下去时,他的目光看向卧室的窗户,来财就坐在卧室窗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却能感到幽怨。
瞿微霜被吓得陡然一激灵,双手没有抓稳墙头,直直地跌落在地,差些崴了双脚。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心有余悸,便更是一分也不敢耽误,撒丫子就转头跑走了。
空中的湿冷度越来越重,不知是因为雾气太浓还是将会有雨,穿着一层单衫的瞿微霜稍觉得冷。他时而跑两步就抱起手臂,周身的浓雾让他辨不清方向,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他不敢乱跑,尽管支教多年,但是他对村中得布局还是不太了解,尤其是这种下着雾的天气,让他觉得村子环境好像变了。
他循着记忆,穿透浓雾,来到自己生活的地方。
可惜门上落锁,他没有钥匙,没法把铁门打开,墙外也没有可以支撑他翻墙的工具,就是即便进去了,长生也不在,他把自己待在被锁起来的房子里,与之前无异。
想起长生,瞿微霜决定先去教室看看。
路上,他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这无疑是让人安心的,尤其是对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状态的瞿微霜来说,孩子们的嬉笑吵闹声总会把他从恐惧中拉回来,这层声音刺透浓浓雾霭,空灵地传到他的耳边,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朝着教室赶去——
……没人?
瞿微霜揉了揉眼睛,再睁开,他只看见班级的中央,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丫蛋。
丫蛋端坐在桌前,双手捧着课本,嘴唇张张合合,认真地朗诵着书中学过的内容。
见此一幕,瞿微霜的心中泛滥着说不出的诡异,他不确定地走出教室,朝隔壁班看去,见没有人又揣着疑惑折回自己的班级。
他想到刚才的读书声,如今看来,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单靠丫蛋一个人的声音是没办法传出那般嘹亮的读书声,以及教室里怎么会只有丫蛋的身影,坐在教室里的那个读书的女孩儿,真的是他认识的丫蛋吗。
瞿微霜顿感毛骨悚然,他慢慢挪靠到墙边的位置,尽量让后背贴紧某样东西,这样才能减缓他脑中的胡思乱想和心中恐惧感。
正当他聚精会神地盯着丫蛋,试图分辨出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人是鬼的时候,坐在桌前面读书的丫蛋似乎累了,她伸着懒腰,不经意地往门边一瞥,立即就看见这边的他。
“瞿老师!”丫蛋的声音很响亮,周围弥漫的雾气都要被她的声音震得散去许多。
听到熟悉的声音,瞿微霜马上松了气。
丫蛋丢下课本跑到他的眼前:“瞿老师你怎么过来了,是要来教室里拿东西吗?”
瞿微霜微笑道:“没有,就是路过后随便进来看看。不过这里怎么只有你自己?”
“老师你糊涂了呀,今天周六,别的老师说你生病请假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久。”
听闻这话的瞿微霜有点儿汗颜,他被翟井阑锁在家里许久,像是原始人的生活,没有手机,甚至没有挂历,他连日期都忘了。
“对了瞿微霜,你有看见我阿哥吗?”
被问及的瞿微霜一愣,这才想起来长生如今的处境,以翟井阑的话来看,长生怕是被翟井阑关到一处连他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瞿微霜明知故问:“你阿哥怎么了?”
“我阿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以为他在照顾你,但是我听其他的老师说,他的课竟然也被替了,于是我就去阿哥住宿的地方,也就是老师你们的院子找人,结果发现门锁着,有一个人说我阿哥又回城里了。”
说到最后的丫蛋摇摇头,“我不太相信阿哥丢下我走了,但是我真的找不到他。”
瞿微霜本想着安慰小姑娘,却又为找不到合适的话而发愁,突然听见后半句,让他当场愣住:“和你说话的那人是男是女?”
丫蛋苦恼地想了想:“男的,不过他长得和老师似的,特别好看呢,他穿的衣服也不像我们这种样式的,更像是古时候的。”
答案已刻写在瞿微霜心中:“长袍?”
“嗯嗯,就是像古人穿的那种袍子。”
不说十有八九,能在这里穿成这副模样招摇过市的人,全村上下只有翟井阑一个。
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没有回院,否则翟井阑赶回家没看见他,必然要去撬门的。
“老师,我想回去,你送我回家吧。”
瞿微霜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藏身点,与其在这种大雾天气围着村子乱跑,还不如躲到丫蛋的家中,翟井阑大概不会找去仇人家。
他蹲下,把丫蛋发皱的衣领摆正,最后抓住她的大臂,郑重其事地说:“以后再遇见那个衣着怪怪的人,你要跑开知道吗。”
丫蛋没有多问为什么,瞿微霜偏向于严肃的神情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从来只需要别人点到为止。
“好,我都听——”她的话戛然而止。
瞿微霜看见她的视线与他相错,竟朝着他身后看去。
随后,小姑娘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在这一刻瞪得更大,恐惧在里面被写得清清楚楚,还算红润的脸蛋儿也在瞬间褪去血色,像是突然死亡,但嘴唇却还在哆嗦。
“老师……老师你的后面有、有……”
蹲在地上的瞿微霜瞬间就感觉寒意顺着脊骨爬上神经,他本能地屏住呼吸,连抓小朋友胳膊的手也不自觉用力,但他绝对不能在孩子面前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不是因为脸面的问题,而是教室里只有他一个成年人。
责任告诉他,他需要保护小姑娘安全。
他咽着口水问:“是有什么东西吗?”
“破破的红色衣服,黑黑的手脚……”
是他。
瞿微霜心中一凉。
他把手放在丫蛋的眼睛上,温热的手心覆盖其上,企图让她陷入黑暗后慢慢忘记。
然后他沉了沉心,赴死一般扭头,以一种非常缓慢的、僵硬的速度向后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