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冰彻心髓

11、镜中之影

　　表面上他像个模范学生，但偶尔会露出些不对劲的地方，让我心里不安。
　　我们俩之间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打破这平衡的，是一个叫龙哥的男人。
　　他是KTV的新客人，据说是做建材发了家，手里有几个钱，身上有股暴发户的嚣张劲儿。
　　从第一次见我，他就缠上了我，点名要我陪酒，说话很下流。
　　“薇姐，跟了我算了，天天在这种地方混，有什么出息？”龙哥喷着酒气，他的手想揽我的腰，金表在灯光下晃眼。“我养你啊，保证比你在这儿挣得多，也……舒服。”他嘿嘿的笑着，话里有话。
　　我忍着恶心，陪着假笑应付他。经理也怕他，只让我自己小心点。
　　这种纠缠持续了快半个月。直到那天晚上下班，我刚走出后门，就被他和两个小弟堵在了巷口。
　　晚上下起了小雨，天气又湿又冷。
　　“薇姐，这么着急回家干嘛？”龙哥堵在我面前，嘴里叼着烟，雨水打湿了他的花衬衫，贴在肥胖的身上，“赏个脸，一起吃个宵夜？”
　　“龙哥，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我试着从旁边绕过去。
　　一个小弟立刻挪了一步，挡住我的去路，嬉皮笑脸的说：“别啊薇姐，我们龙哥诚心请你。”
　　龙哥直接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透着一股横劲儿。“给脸不要脸是吧？今天这宵夜，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他脸上的横肉抖着，笑得很恶心。
　　我根本挣脱不开，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流下来，心里一点点凉透了。
　　他想把我硬拖上路边的车，这时，一个不高的声音响了起来，却让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
　　“龙老板。”
　　我们都愣了一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陈野站在巷口的阴影里。他没打伞，校服肩膀被雨淋湿了一块。他就那么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路过一样。
　　龙哥皱着眉，显然没把这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不耐烦的骂道：“哪儿来的□□崽子，滚远点！别他妈多管闲事！”
　　陈野没动，也没看龙哥。他的眼神越过那几个人，落在我被抓住的手腕上。然后，他才慢慢看向龙哥的脸，嘴角好像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他。
　　他朝我们走过来，不快不慢，踩在湿地上的脚步很轻。
　　龙哥和他的两个小弟也许是被陈野的样子镇住了，一时都没动。
　　陈野走到龙哥面前，他比龙哥高小半个头，垂着眼，声音不大但我们都能听清：
　　“龙老板，‘兴隆建材’那笔账，税务局的朋友查得还顺手吗？”他停了一下，目光像探针一样，刺进龙哥瞬间僵住的眼睛里，“还有，西郊仓库里那批‘特殊’的货，王副局长那边，打点好了？”
　　龙哥的脸一下子白了，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他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陈野，嘴唇发抖，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只剩下害怕。
　　“你……你他妈……”他话都说不清楚了，眼神里全是恐惧。
　　陈野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我，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好”。
　　“回家。”他对我说。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龙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兄弟，误会，都是误会！我不知道薇姐是您……您的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他说着就赶紧带着两个发愣的小弟，连滚带爬的钻进车里，车子吼了一声，很快就消失在雨里。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陈野，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这才看我，从上到下扫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事，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震惊过后，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怎么会知道那些事的？税务局？王副局长？这些词从一个高中生嘴里说出来，听着特别不对劲。他到底在跟什么人来往？在做什么？
　　我几乎是跑着追了上去，在楼道口拽住了他的胳膊。
　　“陈野！”我的声音因为害怕和激动变了调，“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的？！你跟什么人来往？！”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楼道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看了我很久，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不是希望我‘人模人样’吗？”他的声音很低，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过来，“我在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身子往前凑了凑，盯着我的眼睛，语气里带着报复的快感：
　　“还是说，你更怀念我为你打架的样子？”
　　这一句话像一把刀子插进我心里，我所有想问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猛的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退，后背撞在了冰冷的墙上。
　　陈野站直身子，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懂。然后，他转身上了楼，脚步声在楼道里响着。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浑身都在发抖。
　　那天之后，我和他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我不再问他为什么晚回家，也不再看他校服下面是不是藏着伤口，更不关心他身上偶尔沾上的烟味和那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而他，用我看不懂也挡不住的办法，帮我隔开了KTV里那些最脏的麻烦。以前那些对我动手动脚、嘴上不干净的混混，现在看到我都躲着走。连经理对我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我享受着这份用恐惧换来的安宁。它让我在这种烂泥一样的工作里，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我知道，这安宁的代价是什么。
　　这份安宁，来自那个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少年。他是我从垃圾桶边捡回来的，现在却像个站在深渊边的陌生人，看着我。
　　这份庇护，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扭曲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感觉自己正被一步步拖进一个看不见的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