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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霸道的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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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早晚在地板上坐了多久?
不知道。
直到那股从画中汲取的、冰寒刺骨的绝望感,慢慢从四肢百骸褪去。直到激烈的心跳,重新归于沉闷。
她扶着画案,艰难地站起来。腿脚有些发麻。
目光,下意识地避开那片被她泪痕洇湿的绢帛,更避开旁边那抹暗红。
不能再看了。
至少今天,不能再碰这里。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听雨斋。
回到暂住的小院,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阳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身体里,还残留着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和心口被撕裂的剧痛。
那不是她的情绪。
却又真真切切,在她的身体里重新活了过来。
宫潮生。画上的名字。雨夜桥头的身影。
“因为你……背叛了我!”
那句话,像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所以,他那些痛苦的眼神,那些复杂的关照,那些近乎偏执的举动……都找到了答案。
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一个,他爱过,恨过,或许……也杀过的女人。
而她初早晚,算什么?
一个容器?一个寄托?一个用来赎罪的……替代品?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
她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
必须离开。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等初步修复方案确定,把必要的步骤交代清楚,她就走。违约金她赔。这地方,这画,这个人,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什么高额报酬,什么顶尖挑战,都比不上她的心神安宁重要。
她不想被拖进这潭名为“前世”的浑水里。不想成为别人爱恨情仇的续集。
打定主意,心里反而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站起身,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更加清醒。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不轻不重,三下。
是云姑。
初早晚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云姑站在门外,手里没有端任何茶点吃食。这次,她捧着的,是一个深蓝色的、烫着金色暗纹的硬壳请柬。
“初小姐。”云姑将请柬递过来,神色是一贯的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宫家明晚有一场晚宴。老爷特意吩咐,请您务必出席。”
晚宴?
初早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那封请柬。深蓝的底色,像沉郁的夜空。金色的暗纹,蜿蜒曲折,透着矜贵与疏离。
像宫潮生这个人。
她没有接。
“云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只是修复师,负责修复画作。宫家的宴会,与我无关。我不合适出席。”
拒绝。必须拒绝。
那绝不会是一场愉快的宴会。那是宫潮生的主场。她去了,等于羊入虎口,等于默认了他可以继续将她拉入他的世界。
云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
她捧着请柬的手,没有收回。声音依旧平稳,却加重了“务必”两个字:
“老爷说了,您是宫家最重要的客人。这场宴会,也是为了庆祝古画修复工作正式启动。您,是主角之一。”
庆祝启动?主角?
初早晚几乎要冷笑出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只是借口。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若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就是故意破坏宫家的“好意”和“庆典”。
他总有办法。用各种名义,各种方式,将她绑在他的身边。
“如果我坚持不去呢?”初早晚抬起眼,直视云姑。
云姑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初早晚的心上。
“老爷说……那幅画的某些秘密,或许可以在晚宴后,亲自为您解答。关于……那滴泪,和旁边的……痕迹。”
初早晚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听雨斋里有监控?还是……他只是猜到了?猜到了她的反应,猜到了那滴泪?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看着。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恐惧,看着她……落泪。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还能逃。
请柬在她眼前,像一张审判书。
去,意味着走进他精心编织的网,直面那令人窒息的过往和情感。
不去,意味着彻底激怒他,也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画上那些让她心神不宁的秘密的真相。
她没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
初早晚看着那深蓝色的请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缓缓地,伸出手。
接过了那封沉重无比的请柬。
指尖碰到冰凉的纸面,像是碰到了宫潮生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我去。”
云姑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完成任务后的松懈。
“晚宴明晚七点,在主宅宴会厅。我会提前派人来为您准备。”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
初早晚低头,看着手里的请柬。
烫金的字体,勾勒出优雅的弧度。像枷锁。
她猛地扬手,想将它狠狠扔出去!
手臂举到半空,却僵住了。
最终,那请柬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霸道的邀请。
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用她的好奇心,用她对真相的渴望,用那幅诡异的画,轻易地,扼杀了她刚刚萌芽的逃离念头。
她逃不掉。
宫潮生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由他说了算。
她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暖金色的光,此刻看来,却像冰冷的金属。
明天晚上。
七点。
宴会。
她仿佛已经看到,宫潮生站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穿着剪裁合体的礼服,端着酒杯,用那种深沉而势在必得的眼神,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而她,无处可逃。
恨海难平。
她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重量。
那恨海,不仅要淹没画中的男女。
也要,将她这个后来者,一同拖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