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不负，恨海难平》才不是乖乖女

9、梦回拱桥夜

　　那封深蓝色的请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手。
　　烫心。

　　初早晚把它扔在梳妆台上，不敢再看第二眼。
　　宫潮生的影子，却无处不在。
　　透过窗棂，穿过门缝，弥漫在空气里。
　　带着那股冷冽的木质香，和……沉甸甸的，恨与悔。

　　夜晚，如期而至。

　　初早晚躺在冰冷的雕花木床上，睁着眼。
　　毫无睡意。
　　窗外，又下雨了。和梦里一样。沙沙沙，敲打着神经。
　　她害怕闭上眼睛。
　　害怕再次坠入那个，冰冷刺骨，绝望心碎的雨夜。

　　可是，困意，像潮水。
　　带着记忆的碎片，汹涌而来。
　　抗拒不了。

　　她睡着了。
　　也，如愿以偿地，再次……梦了回去。

　　雨。
　　更大的雨。
　　砸在脸上，生疼。
　　视线一片模糊。
　　脚下，是湿滑的桥面。青石板，和画上一模一样，和外面那座桥，也一模一样。

　　她（那个她）站在桥中央。
　　浑身湿透。单薄的古装衣裙，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颤抖的轮廓。
　　冷。刺骨的冷。从外到内。

　　桥的那头。
　　他站在那里。
　　宫潮生。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这一次，他的脸，清晰得残忍。

　　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像冰冷的泪。
　　那双她熟悉的，深邃的眼睛，此刻里面没有温润，没有克制。
　　只有……一片毁天灭地的风暴。
　　赤红。疯狂。带着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野兽般的绝望和……暴怒。

　　他手里，没有剑。
　　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凸出，青筋暴起。仿佛攥着一把无形的，能杀人的利刃。

　　“为什么？！”
　　他嘶吼。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却依旧像刀子，扎进她（那个她）的心里。
　　“我对你不好吗？宫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背叛我？！”

　　背叛。
　　又是这两个字。

　　她（那个她）猛地摇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我没有……”声音微弱，被风雨声淹没。
　　“没有？”宫潮生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他眼底的风暴在凝聚，在旋转，几乎要将她吞噬。
　　“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初早晚——！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叫了她的名字。
　　完整的。初早晚。

　　轰——！
　　梦境之外，初早晚的心脏狠狠一抽！蜷缩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梦里的她（那个她），被他眼底的疯狂和痛苦灼伤，下意识地后退。
　　脚跟，抵住了冰凉的桥栏。
　　无路可退。

　　“我没有背叛你……”她（那个她）重复着，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却是心死后的苍凉，“潮生……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信你？”宫潮生笑了。那笑容，扭曲，痛苦，比哭还难看。
　　他猛地抬手！
　　不是打她。
　　而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桥栏上！

　　“砰！”一声闷响。
　　石屑飞溅。
　　他的手，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她（那个她）惊叫一声，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却被他眼中更深的恨意和痛苦逼退。

　　“你的心里……”他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来，“到底装着谁？！是他吗？！是那个……谢寻吗？！”

　　谢寻？！

　　梦境内外，两个初早晚，同时僵住！

　　怎么会……扯上谢寻？！

　　梦里的她（那个她），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失。像是被说中了最深的秘密，又像是被这荒谬的指控彻底击垮。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惨然的，绝望的笑容。

　　那笑容，彻底激怒了宫潮生。

　　“默认了？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濒死的兽鸣。
　　他眼中的风暴，终于彻底失控。
　　他猛地伸出手！
　　不是推她。
　　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是我的！”他盯着她，眼神偏执，疯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初早晚！你生是我宫家的人，死是我宫家的鬼！背叛我……你想都别想！”

　　他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另一只手，却顺势扯向她的衣袖！

　　“刺啦——！”

　　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一截素白的衣袖，被他狠狠扯下，攥在手里。
　　而她的手臂上，也因此留下了一道尖锐的，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什么划伤了……

　　血，渗了出来。
　　鲜红的，刺目的。

　　她（那个她）愣住了。
　　宫潮生也愣住了。

　　他看着她手臂上那道血痕，看着自己手里那截断袖，再看看她苍白如纸、写满难以置信的脸。

　　他眼底的疯狂，像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恐慌和悔恨。

　　“早晚……我……”他想上前。

　　她却像是被毒蛇咬到，猛地甩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退！

　　脚下踩空！

　　桥栏不高。
　　她的身体，轻飘飘地，向后仰去。
　　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蝶。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和他脸上那瞬间崩塌的，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绝望和恐惧。

　　他伸出手，想抓住她。
　　指尖，却只碰到了她冰冷的，湿透的衣角。

　　错过了。

　　“宫潮生……”她听到自己（那个她）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刻骨的悲凉，“我恨你……”

　　然后。
　　是无边的冰冷。
　　是汹涌的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
　　是生命，随着黑暗，一点点流逝的……虚无。

　　“不——！！！”

　　初早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如同瀑布，瞬间浸透了睡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疼得她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依旧感觉缺氧。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梦里那个，叫初早晚的女子。
　　为了她那句，用生命说出的……“我恨你”。

　　更为了……
　　宫潮生最后那一刻，脸上那彻底碎裂的，毁天灭地的……悔恨。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背叛”，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一场……因嫉妒和猜疑，而酿成的，无可挽回的悲剧。

　　他逼死了她。
　　也……杀死了他自己。

　　所以，百年轮回。
　　他困在恨海，也困在情天。
　　所以，他看到她，才会那样痛苦，那样偏执。

　　那不是爱。
　　那是债。是罪。是跨越了生死，也洗刷不掉的……孽。

　　初早晚抱住自己颤抖的肩膀，在昏暗的晨光中，瑟瑟发抖。

　　梦回拱桥夜。
　　她终于，看到了“恨海难平”的起点。

　　那么深。那么痛。

　　而今晚。
　　那场霸道的晚宴。
　　她又要如何去面对，那个背负着这一切的……宫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