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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茧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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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碟未曾动过的蜜渍金桔,如同一个无声的休止符,标志着昨夜那场危险的亲密与今日必须维持的疏离之间的界限。许棠雾看着它被撤下,心中并无轻松,反而像压上了新的重量。他的试探与她的回避,在这华美的囚笼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每一步都需在钢丝上保持平衡。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中的尘絮在光柱中无所遁形地飞舞。许棠雾站起身,不再满足于被动等待。她走到殿门边,对守候的宫女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烦请禀报陛下,凤仪宫内久未通风,器物蒙尘。若陛下允准,我想亲自清扫整理,并讨几盆新鲜花草。”
这是一个大胆的试探。主动要求改变这座被他视为圣殿或墓穴的宫殿布局,无异于直接触碰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但她必须这么做。打破这凝固的、被过去幽灵充斥的空间,引入活生生的、属于“现在”的气息,是她能想到的最温和也最直接的“破窗”方式。
消息传出后,凤仪宫陷入一种屏息般的寂静。许棠雾能感觉到宫人们隐晦投来的、混合着惊异与畏惧的目光。她在赌,赌他昨夜流露的脆弱并非全然醉意,赌他对“生”的气息,还存在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是内侍监,他躬身垂首,语气恭敬却难掩惊异:“陛下有旨,许姑娘……可随意打理殿内陈设。花木之事,已命花房即刻挑选送来。”
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他准了!没有暴怒,没有质疑,他甚至没有亲自前来确认或警告。
她立刻行动起来。并非大刀阔斧,而是从细微处着手。她指挥着惴惴不安的宫人,将那些厚重垂地的帘幔束起,让阳光肆意涌入;她亲自擦拭窗棂桌案,将那些刻意维持着“她”离去时模样的、甚至带着使用痕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归置到一侧,空出呼吸的空间;她挪动了几张椅子的位置,打破原本压抑对称的格局。
做完这些,她额角已渗出细汗。殿内似乎真的明亮通透了许多,空气也流动得更快了些。这时,花房宫人送来了十几盆花草——清雅的兰草,娇艳的茶花,还有几盆挂着露珠的翠绿植株。
她亲自挑选位置摆放。没有放在显眼之处,而是将它们点缀在角落、窗台,甚至在那满墙的画像下,也放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让鲜活的生命力,悄然侵入这被回忆冻结的领域。
(霍听澜,你看,改变并没有那么可怕,是不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而熟悉。
霍听澜站在殿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的锐利,缓缓扫过明亮了的殿堂,扫过被束起的帘幔,扫过改变位置的家具,最后,定格在那些点缀各处的盎然绿意上。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薄唇紧抿,眼神深邃。许棠雾的心再次提起,安静起身,垂首而立,准备迎接审视或雷霆。
他一步步走进,脚步声在空旷殿内回响。没有看她,而是走到一盆书架旁的兰草前,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细长叶片。
殿内静得可怕。
良久,他才收回手,目光转向她,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闲不住。”
许棠雾屏息,轻声回应:“只是觉得……添些生气,或许能让陛下心情松快些。”
霍听澜盯着她,眸色深沉,仿佛在衡量她举动背后的用意。忽然,他视线下移,落在了她因劳作而泛红、甚至被花盆边缘划出一道细小血痕的手背上。
他的目光在那道血痕上停留了一瞬,短暂得几乎无法捕捉。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没有赞许,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对这番改变做出任何评价。
但许棠雾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半悬着的石头,却缓缓落地。
他没有阻止。
他没有毁掉这些花草。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手上那微不足道的伤痕。
这沉默的“允许”,本身就是一道比言语更清晰的回应。
夕阳余晖将大殿染成暖金色,新添的绿意在光晕中舒展。凤仪宫,这座囚禁了她也囚禁了他的画狱,终于透进了第一缕真实的、带着生意的风。
而这,仅仅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她知道,清扫宫殿易,清扫他心中积郁的尘埃,才是真正的艰难所在。但至少,她推开了第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