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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抓住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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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过的跟拖拉机进城一样,又响又慢。
乔婉晴在晚自习前就把新课表打了出来,洛俊阳举着新课表晃着走进教室: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都来看都来看。”
闻言一窝蜂的人冲了过去,十几个人把洛俊阳团团围住。
“阳哥先给我瞅瞅。”
“你退后,我跟阳哥比较熟,我先来。”
“哎哎——别挤啊,挤什么,又不是看不到。”一个女生嘟哝道。
洛俊阳被围在中间,手里课表举得老高,故意吊人胃口似地说:“别慌别慌,都有份,老精彩了这课换的。”
听他这么说,一堆人更躁动了,争抢着就要看新课表,场面乱的像鸡圈炸了窝。
“啊!”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倒霉被踩了一脚,痛得大骂一声,“谁踩的有病啊!”
刚出声周围的人纷纷推搡着退开了点。
被踩到的人叫周嘉,是个脾气火爆的女生,外号“烈火少女”。
烈火少女推开旁边的一堆人气冲冲地跑回座位上从桌肚里抽出张卫生纸开始擦自己沾了灰的小白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赶着去投胎啊,拿了课表不会粘墙上故意收着干什么真是的。”
洛俊阳被说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急忙打着圆场:
“好了好了,别挤别挤,踩着人了都,来黑板这看。”
他说着就伙着一群人走到讲台上把课表贴在了黑板旁。
江舟刚从校外买奶茶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讲台上聚了一帮人,好奇想上去凑个热闹,看着前面一窝蜂的跟菜市场一样的场景,完全挤不进去,又撤了回来。
他扯着校领口边扇风边指着背后的一堆人损道:“看见没,一遇到这种事就跟超市大爷大妈抢鸡蛋一样,一个比一个积极。”
许安宁被江舟这话逗的笑了两声,解释道:“我刚在办公室看到过班主任电脑上的课表,四天的下午第一节数学课都换成语文了,能不激动嘛。”
江舟窜回位置上把刚买的大杯三分糖水果茶递了过去,指了指讲台,问:“哎,我的大学委,课表不是说让你拿着,怎么是洛俊阳拿进来?整的跟颁奖典礼一样。”
许安宁刚从办公室回来,她去的时候乔婉晴告诉她课表刚被数学课代表拿走了。
她白跑了一趟,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去的时候班主任就说被洛俊阳拿走了。”说完就接过果茶喝了起来。
听了这话江舟狐疑半天,问:“他一数学课代表老跑语文办公室干什么?”
“竞赛呗。”旁边的卓天阳插了一句。
江舟转了个身看着卓天阳,有点不理解:“语文还有什么竞赛?作文啊?”
卓天阳想了想,有点不确定的说:“不知道,反正我刚去厕所时看见他拿着两张表,随口问了句,他说是竞赛表,具体什么竞赛我没问。”
江舟低着头思考了两分钟,突然抬起头。一脸笃定的表情,像是知道了答案。
拾闻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问了问:“你知道什么竞赛了?”
江舟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没参加过。”
“那你那表情做的跟真的一样,把我唬住了都。”卓天阳说完就想给他两下。
拾闻也想骂江舟几句,又听到他说:“这不是听你们提起竞赛,我突然想起我小姨跟我提过最近好像是有一个竞赛。”
许安宁也好奇了,凑过来问:“什么竞赛啊?”
“我想想啊。”江舟说着摸了摸下巴,“好像是个市区的绘画比赛?”
听完这句话卓天阳起身就要打人,要笑不笑地说:
“请问这跟我们理科生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指望着一帮画图都费劲的人去画画?你先看看宁姐和孙大圣答不答应,他们要知道我们不搞理科竞赛去搞别的第二天准给我们鞭尸。”
江舟一脸不耐烦地说:“这不是我姐是艺术生嘛,她天天在家念叨这个比赛,我听的都有了条件反射了。”
他推了推冲上来的卓天阳,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关键这次比赛拿到的奖不一样,不只加了奖金,还有个特新奇的玩意。”
卓天阳看着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抬头望了眼挂钟,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反正也无聊,退回了座位上等着他的高见。拾闻,许安宁几个人也在等着下文。
旁边有几个无聊的男生听到江舟这么说也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凑到他这边。
往年市区举办的绘画比赛一般给的奖励都是钱,第一次听到是别的,不免勾起了一帮高三人无聊的好奇心,谁知道会不会给出什么好东西。
江舟一副大佬坐姿,抬了抬音量说:“我听说这次绘画的第一名奖品加了个摄像机。”
卓天阳更想吐血了:“没了?”
江舟一脸纯真:“没了啊。”
……
不出几秒,以卓天阳为首的几个男生集体把江舟脸朝下的按在了桌子上。
“耍我?兄弟们削他!”
按着他的男生连忙附和:“削他!”
“你们不讲武德!啊!”
许安宁对于这场面已经见怪不怪,连忙挪到了墙边,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一帮人闹了几分钟后,各自过够了瘾回到了位置上。
一般这种小打闹就是给枯燥的高三生活添点调味料,点到为止即可。
江舟捂着被打了几巴掌的屁股,弯着腰哀嚎:我艹,这帮孙子下手太狠了,简直不当人。”
这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羽叶欢突然开口:“比赛在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此时江舟正忙着揉伤口,随口敷衍了句。
几秒后反应过来是羽叶欢在说话,立马转过来确认了下,激动地说:“欢哥你要参加这个啊?”
羽叶欢点了点头,低低说:“试试。”
江舟“哦”了一声,他很有分寸,看人家这么回,也没有过多打听别人的事,回忆了下,说:“好像在月考那天?我有点不确定,回头我问下。”
“谢谢。”羽叶欢道。
“谢什么啊都是兄弟。”江舟摆了摆手,带点崇拜的意味看着羽叶欢,“欢哥你还会画画?看不出来啊。”
一般像他们这种学理科的男生,能写整齐字不被老师骂就算好了,哪还有那个画画的天赋,他们的画要是去参赛估计能把评委给看自闭,直接气的终身禁赛都有可能,想想都恐怖。
羽叶欢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往简了说:“以前会一点而已。”
江舟压根不信,一般这种大神说“会一点”这种话,那多半是骗人的鬼话,真实情况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索性不揭穿人家,只热情的答应道:“行,回头问了时间地点我发你。”
“好。”
今天的晚自习都归了生物老师,生物老师叫谢清平,是个十分温柔的中年男老师。
高中老师一般分为三种性格:暴躁,佛系和笑里藏刀。
李宁属于暴躁,二话不说直接开骂,硝基苯爱笑着阴阳人,而谢清平就是非常讨学生喜欢的佛系类型。
一般上课不是很过分的举动他都不会管,平时还总会跟学生们开点玩笑,讲讲他自己的爱情史,听的学生们哭一阵笑一阵的。
十几岁的学生最爱听八卦,尤其最爱听爱情类的八卦,其次是死人。
哪一届学长学姐劈了腿脚踏两只船,哪个学校的学生跳了楼他们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整天面临着枯燥的知识和考不完的试,而这点八卦就成了解闷他们高中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于是谢清平的生物课也成了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课之一。
整个晚自习的一半谢清平讲了习题,剩下的一半和学生们吹起了牛,开始第N次讲起自己和妻子丰富曲折的爱情史。
学生们每次听的一个比一个激动,好像自己就在经历着这段感情一样,个个精神抖擞地打直了背。
拾闻没怎么听后面关于“那些年的我们”的八卦,他正在刷数学卷,刷的心不在焉,卷子上画了一堆鬼画符。李宁看了估计得气死。
对于刚刚羽叶欢想参加绘画比赛这个事勾起了他的一点回忆。
以前他还在附中读初中的时候,无意间在画室里看到过羽叶欢的画,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遇见过几次,还都是羽叶欢主动来打的招呼。
当时的关系顶多算个同学,他又不喜欢与别人交流,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都不会跨出教室半步,一放学就走。所以一度认为羽叶欢是个艺术生。
后来有次学校举行了个颁奖典礼大会,羽叶欢得了数学组竞赛一等奖,自己得了物理组竞赛一等奖,主持人念出他们的名字后,二人同时上了台,站的位置离彼此很近,中间就隔了校长一个人,手里拿着刚发的奖杯和证书。当时羽叶欢还举着奖杯激动地跟自己打了好几个招呼。
摄影师给他们三人拍了一张照片,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合照,也是最后一次。
颁完奖后,他们各自下了台,他忍不住的往羽叶欢的方向看了过去。看着羽叶欢回到了一班所在的方位上,而自己回到了三班。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中间只相隔了一个班,原来他们离彼此一直很近,原来他和自己学的一样。
想到这里,拾闻忍不住地低声问羽叶欢:“你喜欢画画。”
这句话拾闻说的时候带着肯定的意味,但在别人听来就是个问句。
羽叶欢正在刷数学题,听到他这么问,脑子里衡量了一下,半天勉强挤出了三个字:“不喜欢。”
回答完也没觉得自己的不对劲。
可拾闻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鬼话,一般人对于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思考那么久,尤其是爱好这方面。
更何况他曾经看见过那幅画。
那副画是一个画中画。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在博物馆里看着墙上挂着的画,表情很是激动。
那副画名叫“梦想”。
他一定是喜欢的。拾闻不信邪的试探着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参加?”
羽叶欢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说话。
他索性就主动猜:“为了拿奖品?”
这回羽叶欢回答了,可他回答的方式仅仅是点了个头,好像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低头继续做起了题。
拾闻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犯到了对方的某个点。于是也不再多说话,就这样老实地看着眼前沉默的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人这次的题做的有点急躁,涂了写,写了涂,好像对哪里都不满意,看哪里都不顺眼。字也写的比往日潦草了许多,完全丢弃了平日里的沉稳。
更夸张的是拾闻注意到他额头上正在冒着细小的汗,似乎肩膀也在微微发抖。
拾闻立刻就慌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怕。
缓缓地说:“你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拾闻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更多是慌张,混着八月的温凉,像一场秋雨浇灭了羽叶欢内心的不安。
与之不同的是抓住他的那只手,果断而坚定。指尖处传来的丝丝温度驱散了他的心魔。
他们就这样默默重复了几分钟的拍手和安慰,后来羽叶欢不再抖了,慢慢等拾闻松开手后继续做题。
还好周围的人都在听谢清平讲的八卦,没什么心思注意到他们,他们的声音又足够低,不然刚才这场面恐怕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虽然拾闻并不介意跳进去,甚至还想洗个澡庆祝一下,但他不能让对方也跳进去,至少现在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羽叶欢点头的时候,他总觉得里面所表达的不仅仅是对这个话题的排斥,更多的是一中莫名的抵触情绪,仔细一品这情绪带着点悲伤后悔的意味在里面。
他有点心疼。
就好像亲眼看见自己最珍贵的陶瓷娃娃被家长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残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又像是亲人离世前自己抓不住的那双手,只能看着她从指间渐渐脱落,和空气中的尘埃一样,微小到让你看不清也抱不到。
拾闻经历过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妈妈离世时就是这样抓着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好像抓着自己的全世界。可没几分钟又松开了,无论拾闻怎么哭求,怎么抓都无法再找回那样一双带有温度的手。
他以前抓不住那双手,现在想抓住旁边的这个人。
他们统一称这种情绪为“愧疚:”。
愧疚她们,愧疚自己,也愧疚那些抓不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