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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弹劾者发配,护短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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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清坐在书房的矮凳上,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在烛火上来回烘烤。火光映在她指尖,微微跳动,像昨夜风里飘散的纸条碎屑。她没再想那些事,至少现在不想。
药箱摊开在膝上,里面几瓶药粉排列整齐,最边上那瓶是她新调的止血散,颜色比之前浅了些。她低头看了看,伸手拨了拨瓶口的塞子,确认密封完好。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三遍。
门被轻轻推开,玄影站在门口,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他没说话,只是走近几步,低声道:“王爷已经在朝堂动手了。”
姜婉清的手顿了一下,银针还在火上烧着,她没急着取下来。
“工部尚书刚出列弹劾,话还没说完,就被禁军拖出去了。”玄影继续说,“午门外当众宣判,发配北境,即刻启程,终生不得返京。”
她慢慢把银针从火上移开,吹了口气,收进袖袋。
“王爷说,他的女人,谁敢动?”玄影顿了顿,“皇帝当时就站起来了,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姜婉清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玄影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若再听信谗言,本王便不再客气。’然后转身就走,连礼都没行。”
屋子里静了一瞬。窗外有风吹过,掀了下帘角,烛火晃了晃。
姜婉清低头看着药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她想起昨天夜里,马车停下时,萧执站在台阶上的样子。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来问责的,结果他只问了一句“脏了”,然后让人备饭。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不是疼,也不是慌,而是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像是走路一直提着气,突然踩到了平地。
“他……不怕吗?”她轻声问。
“怕什么?”
“怕皇帝翻脸,怕朝臣联手,怕背上一个挟君逼宫的名声。”她抬起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
玄影看着她,眼神平静:“王爷从不做不值得的事。但他也从不说理由。”
姜婉清没再问。她合上药箱,起身走到窗前。天已经亮透了,院子里扫落叶的仆妇正弯腰干活,竹帚划过青石板,沙沙作响。
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飞檐叠起,金瓦在日光下泛着光。昨夜她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今天却听说有人为了她一句话,把堂堂工部尚书直接发配三千里。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转身从墙上取下那件茜色披风,抖了抖,搭在臂弯里。这是她逃婚那天穿的,后来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这里快半个月了。原本想着哪天出门用,可一直没机会。
现在也不知还能不能穿得出去。
“王爷回府了吗?”她问。
“还没。听说他在偏殿等皇帝召见,但陛下闭门不见。”
“哦。”她点点头,“那他总得回来吃饭吧?”
玄影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您还打算给他做饭?”
“怎么?”她挑眉,“我做的饭又没毒。”
“可王爷上次吃完,半夜起来喝了三碗茶。”
“那是他胃寒。”她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要记他什么时候拉肚子?”
玄影没接话,只默默退到门边。他知道这位王妃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从昨夜回来就没睡,今早还特意让厨房准备了莲藕排骨汤——那是萧执提过一次喜欢的。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通传:“王妃,宫里来人了。”
姜婉清把披风放回墙上,整了整衣袖:“让他进来。”
是个小太监,战战兢兢捧着个木匣,进来后跪地磕头:“回禀王妃,这是今早朝会上……落下的东西,陛下命人送来给您。”
她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块玉佩残片,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她认得这块玉,是工部尚书常年佩戴的祖传之物,上面刻着“工”字。
现在那个“工”字裂成了两半。
她合上匣子,淡淡道:“知道了。赏你五两银子,回去吧。”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走了。
玄影皱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她冷笑,“这是警告我,也是试探萧执。烧了他的玉佩,送给我,让我知道他们动得了谁,又让我背这个锅。”
“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她把匣子随手放在桌上,“吃午饭啊。我都饿了。”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通报声:“王爷回府了!”
姜婉清坐回矮凳,重新打开药箱,假装在整理药瓶。她不想显得太在意。
萧执走进来时,玄色长袍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又落在桌上的木匣上。
“宫里送来的?”他问。
“嗯。”
“你不问是谁下的令?”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是你。”
他没否认。
“工部尚书昨晚连夜写奏折,联合礼部七名官员,要以‘妖女惑主、乱改军械’为由参你一本。”他走近几步,声音不高,“你说,我该不该让他把奏折递上去?”
她放下手中药瓶:“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忽然笑了下,那笑容极淡,却让她心头一跳,“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来管教。”
“可你是藩王。”她盯着他,“他是朝廷命官,你把他发配边疆,连审都没审,算什么?”
“算我说了算。”他语气平静,“这天下,谁不知道北境铁骑听谁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外面扫地的声音停了,仆妇悄悄退到了院外。
姜婉清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青痕,像是没睡好。她想起昨夜他站在厅里的样子,想起他说“下次出门,我陪你”。
原来他也没睡。
她垂下眼,声音轻了些:“你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有必要。”他答得干脆,“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你做的事。连弩是你改的,火药配方是你写的,北境将士能多活一天,是因为你在工坊熬了三个通宵。他们不懂这些,只懂嚼舌根。那我就让他们闭嘴。”
她猛地抬头。
他看着她,目光沉稳:“你说过,若连弩真有害,你不会让它出工坊。我相信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她心里,激起一圈她不愿承认的涟漪。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吐出一句:“那你也不能当着满朝文武这么说皇帝。”
“我说什么了?”他反问,“我只是提醒他,有些话,不该听的别听。”
“你那是威胁。”
“是提醒。”他纠正,“对朋友叫威胁,对敌人叫提醒。”
她忍不住笑了:“你可真会掰扯。”
他没笑,只是走近一步,伸手拿起桌上那个木匣,打开看了一眼,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炭盆。火苗“轰”地一下窜高,残玉瞬间被吞没。
“以后这种东西,别留在屋里。”他说,“脏。”
她看着燃烧的火焰,忽然问:“如果有一天,你也觉得我碍事了,是不是也会这样,把我‘处理’掉?”
他转头看她,眼神认真:“不会。因为你会比我更早离开。”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聪明。”他顿了顿,“而聪明的人,从来不会等到被人赶走。”
她怔住。
他转身走向门口,留下一句话:“午饭我吃了,汤不错。就是盐多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直到他走出院子,她才低声说:“……我没放盐。”
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桌上一张空白药方,纸页翻飞,撞在墙上,又缓缓落地。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掐住了袖中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