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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凭证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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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带走!”
已经有番役上前将虚弱不堪的张冯抬走,张炳斜眼看着,心头的火气难平,语气上就更加不善。
蓝澄柠将纸包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欸——”
温月惭一边慢慢从望蟾台上走下来,一边出声叫住番役的动作。
张炳眯起眼:“少保大人还有何贵干啊?”
“厂督,我这就是想问问,抓了蓝澄柠,给她定个什么罪更加妥当?”
张炳反问道:“谋害官差,迹近谋逆,大人说呢?”
温月惭似乎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真是奇怪。”
她从蓝澄柠面前走过。
“谋害内宦,什么人敢做这样的事?又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厂督知道么?”
张炳的笑阴恻恻的:“咱家瞧着,像是诸位小姐在此玩耍,却被这猞猁惊扰了。”
他指向钓台上的血字:“张冯今日是奉贵妃之命,伴杜小姐前来;此女对张冯心存怨恨,故意引之,想要张冯的命。”
满场灰白,其中鲜明的,只有那两句血诗,以及温月惭裙衫的颜色。
她摊开双手:“凭证何在啊?”
张冯的呻吟声渐渐远去,张炳似乎是不可置信,那张圆盘似的脸扭曲着。
“人正是在大人眼下抬走,难道还要咱家再抬回来给大人过目?”
温月惭挑眉:“厂督这是什么话,是那畜生发了疯才伤着了张冯,又不是蓝澄柠咬的。”
她转过身,将满脸震惊的蓝澄柠拉上前,把她手臂上的伤痕和破烂的衣袖举到张炳面前。
“厂督瞧瞧,这满园里见了血的,可不止一个人。”
张炳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大半的眼仁儿。他看着蓝澄柠臂上的血痕,突然怪笑了一声。
他抬起眼,盯着温月惭。
“大人要提那只大猫,咱家就说说那只大猫。”
驯兽人和番役已经将链子重新扣了回去,将笼子搬了进来;猞猁的尾巴烦躁地甩动着,唇边的毛上还挂着血丝。
“今儿是给京都小姐办的赏花宴,定的是国公爷的场子,这些人的出入,物品搜检是谁在盯着,怎么好好的赏花宴,居然把这样的猛兽放了进来?”
温月惭笑而不语。
张炳的目光从温月惭身上移开,落到蓝澄柠胸前丝绦下挂着的香包上。
“听闻今年这香包的香粉,与往年颇为不同啊。”
温月惭额心跳了跳。
“大人,你说巧不巧,刚刚进来时,在门口捉了个鬼鬼祟祟的婢子,听说,这香粉是甘小姐亲自调的。”
张炳咧开嘴:”咱家还听说,这赏花宴开始前,甘小姐特地悄悄儿的把香包换了一遭……真是怪了,既然早就备好,又何故要这样费事?”
张炳的笑越咧越大,温月惭的掌心渐渐有些发凉。
不太对。
难怪这么容易就被她发现蓝澄柠的香包被人动过手脚,原来是故意留下痕迹。
他们要的就是,甘钰雁在宴席开始前对香包重新去做调整。
猞猁被诱捕,关进了笼子里,它在笼中挣扎着,铁链来回与铁质的栏杆剐蹭着,发出尖锐的鸣音,听得温月惭寒毛直竖。
“众所周知,蓝家女这半年来时常不在宴席上露面,她这一来,甘小姐就叫人回去换了香包。”
张炳的声音比那鸣音还要刺耳。
“蓝小姐身上常年配着的银锁里有特制的香料,咱家倒是很好奇,这二者混合在一起,是不是会有些其他的效用。”
这就是要拉国公府下水的意思了。
温月惭脸上的笑意减淡几分,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从容。
先前以为换了香包是预见了张炳的阴谋,现在看来,却是进了他的套。
她张口:“哪里来的婢子乱嚼舌根,厂督带上来,让我也见见。”
“直达天听,旁官莫问。”
张炳忽地把调子扬得很高,他嗬嗬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来人,少保大人要看,那就把蓝家女的香包取了,给大人好好看看。”
番役闻言就要上前,温月惭看着伸过来的大手,将蓝澄柠拦在身后,大声喝道:“做什么!”
不会,一定有地方不对。
她的鬓发被吹散了,面对着眼前虎狼般的番役,踏进国公府以来每一个细节从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国公府内显然早就有了内奸,里应外合演了这一出大戏,一切从甘钰雁换香包开始似乎就已成定局。
被换走的香包一定已经被内奸处理掉,张炳又已经将此举和猞猁伤人联系起来;为何要换?换下来的香包又去了哪?根本就说不清楚。
只有多了这个环节,才能让甘钰雁和猞猁伤人的事件彻底脱不开干系。
不过——
温月惭攥住蓝澄柠的手臂。
有意外。
意外就是,猞猁没有伤蓝澄柠,反而还听她的话。
这与张炳计划的不一样,但他不在当场,总有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不清楚的地方,他或许只是如他所说,认为蓝澄柠做了手脚,但是并未想到可能香包根本没有起效。
温月惭轻笑一声。
赌一把。
她抬起眼,开口道:“行啊。”
张炳正自得地眯着眼,她这一句来得快,让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睁开眼,温月惭已经一把拽掉了蓝澄柠的香包,扔在了地上。
两个番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将香包拾起,送到了张炳面前。
张炳扬着脑袋接过香包,慢慢将其拆开,可是在看到里面东西的瞬间,他那本来就惨白不已的脸又少了几分血色。
温月惭手心浸出了细汗。
张炳将香包丢给一边的番役:“仔细看看。”
番役从香包中捻出一团白色的物体,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脸色瞬息万变。
“厂督。”
他小声在张炳耳边说了什么。
温月惭没有听清番役的话,但是张炳的神情已经告诉她,果然如她所料。
“去把今天赏花宴的香包都拿来!”
他叫道。
脚步声杂乱地响起,不一会儿,五颜六色的香包被从前园送了过来;番役一个一个检查着,被拆开的香包越多,他们便越安静一分。
温月惭蹲下身,从地上的香包中挑出一个,凑近口鼻闻了闻。
没有香气,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麦子味道。
是头麺。
甘钰雁竟然直接将香粉换成了做面食的头麺。
温月惭淤积在胸口的一股气终于松了下来。
她将香包在手心掂量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把那装在囊袋中的头麺往地上一撒。
“今个玩点新鲜的。”
她隔着一层朦胧粉尘,朝张炳抬了抬下巴。
“香粉什么的忒没趣了,厂督,咱们这叫与民同乐,你觉得如何?”
张炳不语,看向温月惭的眼中带着些看不明白的情绪。
“我想见的人厂督带不来,但我这有个人,厂督肯定感兴趣。”
她拍了拍手,竹青门后顿时传来一阵骚动。青栀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压着那个被甘钰雁抓了的番役走出来。
张炳的眼神愈发幽深。
“风大,厂督老眼昏花,你走近些,让大家看看,眼不眼熟。”
番役口中被塞了布巾,低着脑袋,不敢和张炳对视。
温月惭踱至他身前,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一把抓住他被捆在身前的手。
“此人虽作国公府下人打扮,可仪表,行事习惯均不符合下人惯例,显然是乔装入府!厂督——”
她转过头:“你说今日赏花宴人员进出,物件核验有错漏,我深以为然,此人可疑,就从他查起,如何?”
张炳冷冷看着温月惭,半晌,他抬起手,正了正头上的烟墩帽。
“此事到底发生在国公府。”
“让张冯掉下去那一脚是我踹的,说到底,只是我的过失。”
温月惭微笑着。
张炳拧着眉:“咱家提醒一句,大人可别为了一时意气,惹了自己一身腥。”
温月惭扬眉:“我当是哪家竖子作乱,才补了那一脚,谁知道他那么不经踢。”
张炳不死心:“这许久,也不见国公露面,连甘小姐也没见着,这是何意啊?”
温月惭刚要说什么,却听见竹青门后一道张狂的声音破风而来。
“国公面圣去了,厂督要是想了,进宫找去吧。”
她闭了闭眼,松了口气般扭过头;魏羿人还未到,飞扬的发丝和衣摆先跨过了竹青门。
他几步走到温月惭身侧,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温月惭越过他,看向走在后面的甘钰雁。
甘钰雁朝她点了点头。
“不知厂督来此,恕我招待不周。”
甘钰雁绕过魏羿,走到最前端,仪态端庄,面容清冷。
“此事发生在国公府,钰雁不敢擅专,故而前去请示父亲,这才来得晚;家父已经将来龙去脉告知圣上,还请厂督,听凭圣断。”
张炳低下头:“奴婢该死。”
魏羿的目光从望蟾台上扫过:“伤人猞猁暂且收入禁军衙门,涉事一干人等,全部于府中禁足,待此事查清,再做论断。”
他指向不远处那只笼子:“带走吧。”
张炳讷讷低着头,并不言语,一干东厂番役抱臂立在他身后,也岿然不动。
温月惭看着他起皱的双手死死攥着,知道那种情绪,叫做“不甘心”。
“怎么?”
魏羿生得高壮,垂着眼睛看着张炳,脸上似笑非笑。
“厂督,陛下发话了,还不走?”
不等张炳开口,他从怀中掏出鱼符,高高举起。
“鱼符在此,禁军就在门口待命;尔等还不离开,是要本世子亲自来请吗?”
张炳道了声不敢,往身后递了个眼神,便从竹青门离开。
温月惭这才回过神,转身,蓝澄柠的面色呆愣愣的。
她伸出手,从青栀手中接过那件石榴红的披风,盖在蓝澄柠身上;女孩的眼皮颤了颤,抬眸看向她。
温月惭俯身,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包。
“不是不帮你。”
她将纸包塞进蓝澄柠怀里,又指了指魏羿和甘钰雁。
“你爹的病情,你最清楚,我们这些人,可不敢做这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