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和亲王妃》千音结

6、出门逛街（1）

　　凌国国都云京的东市，正是最热闹的辰光。天空是春日里特有的那种高远澄澈的蓝，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整条长街镀上一层温暖明亮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市井气息：刚出炉的胡麻饼焦香、脂粉铺子飘出的甜腻花香、药铺里飘散的清苦药味、还有牲口市场隐隐传来的草料和尘土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喧腾而鲜活。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幌旗招展。绸缎庄的彩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瓷器店门口摆着白瓷青花，釉色温润；香料铺子前各色香囊香袋琳琅满目；还有卖竹编器皿的、卖农具铁器的、卖文房四宝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骡马的响鼻声交织成一片鼎沸的人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在这熙攘的人流中，三位气质不凡的“公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打头的“小公子”，身量纤细，穿着一身合体的月白色细棉布直裰，腰束同色丝绦，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将一头如瀑青丝妥帖地束住。虽作男装打扮，但那过于精致的眉眼、白皙细腻的肌肤，以及行走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轻盈体态，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心下暗自猜测这是谁家的小少爷，竟生得如此俊俏。这正是女扮男装的安初。
　　她像一只初次飞出笼子的雀鸟，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此刻，她正站在一个卖廉价珠花首饰的摊位前，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支做工粗糙的铜簪，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兴趣缺缺地放下。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妇人，堆着笑殷勤推荐：“小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新到的样式，最衬您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了，给您相好的姑娘买一支？保管喜欢！”
　　安初闻言，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摇摇头，便转身离开，继续在下一个摊位前驻足。她拿起一个绘着粗糙花鸟图案的陶哨，放在唇边试了试，声音有些刺耳，便又放了回去。又拿起一个木头雕的小马，雕工颇为简陋，马腿似乎还不太对称。她撇撇嘴，兴趣寥寥。
　　“大哥、二哥！你们快点呀！”安初回头，朝着落在后面几步远的两位兄长用力招手，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她此刻完全沉浸在“男子”的角色扮演和逛街的兴奋中，浑然忘了“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幸好是男装，否则她这般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大呼小叫，定会引来无数侧目和非议。
　　安子峰走在稍后，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柏。他面容沉静，步伐沉稳，一派世家公子的雍容气度。对于安初的叫嚣，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可疑之人靠近，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兴的沉稳表情，并未理会她的催促。他的职责是守护，而非嬉闹。
　　安子毅则走在安子峰身侧，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更显肩宽腿长，英姿勃发。他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足以迷倒一众怀春少女的灿烂笑容，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的热闹，偶尔还对路过的、偷偷瞄他的姑娘们回以一个更加耀眼的笑容，引得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羞红的脸颊。他倒是乐在其中，听见安初的呼唤，也只是朝她挥了挥手，并未加快脚步。
　　安初看着自家两位兄长一个冷面冰山、一个风流自赏的模样，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古代的男人，尤其是这些世家公子哥儿，怎么都这么……无趣呢？逛街的乐趣何在？她撇撇嘴，决定不再指望他们。
　　哼，你们不理我，我自己逛！逛街可是女人的天性，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人教！
　　打定主意，安初便像条滑溜的小鱼，灵活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她在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前蹲下，仔细端详着那些憨态可掬的小人儿；又跑到一个吹糖人的老者跟前，看那琥珀色的糖稀在他手中神奇地变成公鸡、猴子、甚至一条龙；还在一个卖风车、拨浪鼓等小玩意儿的摊子前流连了好一会儿。然而，看归看，她始终没有掏钱买下任何一样东西。
　　倒不是她吝啬，实在是……这些东西的工艺水准，在她这个见识过现代工业精品的灵魂看来，着实有些粗糙了。那些饰品，用料普通，镶嵌的“宝石”黯淡无光，雕刻的纹饰线条也显得笨拙；那些小玩意儿，造型简单，细节处理更是经不起推敲。即便是廉价的地摊货，现代的注塑工艺和电镀技术也能让它们看起来光鲜亮丽许多。这些东西，实在难以勾起她的购买欲。虽然知道花的是大哥的钱，但她也不想买些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回去占地方，平白浪费。
　　“怎么？逛了这半天，一样都瞧不上眼？”安子峰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虽然看似在闲庭信步，但安初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早已落入他那双锐利的鹰眸之中。他太了解这个妹妹了，从小锦衣玉食，眼光极高，最爱那些新奇精巧、独一无二的玩意儿。眼前这些市井常见的、批量制作的“庸俗”之物，自然难入她的法眼。
　　安初闻声回头，耸了耸肩，脸上带着点意兴阑珊，语气随意：“嗯，都不怎么好看。”她倒也不掩饰自己的挑剔。
　　其实买不买对她而言真的无所谓。丞相府里，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玩摆设，应有尽有，她什么都不缺。这次出府，本意就是为了散心，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更重要的是，亲眼看看这个她即将远嫁、或许再也回不来的凌国都，究竟是什么样子。眼前的繁华市井，正是她观察这个时代最好的窗口。
　　“那咱们去前头的‘珍宝阁’或者‘玲珑坊’瞧瞧？”安子毅凑了上来，桃花眼扫过那些简陋的摊位，带着明显的优越感提议道，“那两家店里的东西还算入眼，有上好的玉器、精巧的西洋钟表，还有些新奇的舶来品，初儿你肯定喜欢！”他显然也觉得在这种地方逛，实在有失身份。
　　安初的目光却越过那些高档店铺的幌子，直直地落在了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面摊上。那面摊支着简陋的油布棚子，几张半旧的方桌条凳。此刻正是饭点，棚子里坐着几个短打扮的脚夫，正埋头呼噜噜地吃着面。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敦实汉子，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麻利地揉面、甩面，动作行云流水。一口大铁锅架在炉子上，滚开的水汽氤氲升腾，带着浓郁的面汤香气，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钻入安初的鼻尖。
　　“不用啦二哥，”安初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面锅，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仿佛被那香气勾走了魂儿，她伸出纤纤玉指，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指向面摊，“我想吃那个！阳春面！”
　　“什么？！”安子毅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桃花眼瞪得溜圆，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安初，“不是吧初儿？你……你要吃那个？”他指着那简陋的面摊，语气充满了嫌弃，“那种地方？那……那能是咱们去的地方吗？又脏又乱的！”
　　安初却完全被那香气俘获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巧的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脸上是纯粹的向往：“可是……可是那看起来好香啊！闻着就特别好吃的样子！”她仿佛已经看到清亮的汤底，细白柔韧的面条，翠绿的葱花，还有那点睛的猪油香气……口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她可是个资深面食爱好者，无论前世今生，对面条都有着近乎本能的喜爱。
　　“想吃面还不简单？”安子毅试图挽回局面，指着不远处一座气派的三层酒楼，“前面‘醉仙楼’就有！他们家的蟹黄面、三鲜面可是云京一绝！干净又讲究！咱们去那儿吃，二哥请客！”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坐在这种街边小摊，和一群贩夫走卒挤在一起吃面的场景，太有失身份了！
　　“不要！”安初拒绝得干脆利落，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酒楼里的面，谁知道加了多少花哨的浇头，汤底熬得再浓，也失了阳春面本身的清鲜本味！指不定加了多少调料，她心里想的但没说出口，放得比面还多！我就想吃这种最地道、最朴素的街边阳春面！”她的理由听起来头头是道，带着一种美食家的执着，“你们要吃就一起，不吃拉倒，我自己去！”说完，她下巴一扬，不再理会安子毅，迈开步子就朝面摊走去，一副心意已决的架势。
　　安子毅看着妹妹那倔强又潇洒的背影，俊脸瞬间垮了下来，一脸为难地看向身旁的大哥，眼神里充满了“救命”的信号。要不是肩负着保护妹妹的重任，他真想立刻拂袖而去！这丫头，自从“死”过一回，性情大变不说，连品味也变得如此……特立独行！
　　安子峰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安初的身影，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走向面摊，在那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条凳上坦然坐下。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行军打仗之时，风餐露宿，树皮草根都啃过，这种寻常百姓果腹的面摊，在他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苦楚。更何况，看着妹妹那充满期待、鲜活灵动的模样，似乎比那些山珍海味更能让他安心。
　　“走吧。”安子峰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平静无波。他没有看安子毅，只是迈开沉稳的步伐，紧随着安初，也走向了那个简陋的油布棚子。
　　安子毅看着大哥的背影，又看看已经坐在摊位上、正兴致勃勃跟摊主说着什么的妹妹，认命地长叹一口气，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极其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慢吞吞地跟在了最后。他心里哀嚎：今天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唉，真是流年不利！
　　面摊老板是个面相憨厚、皮肤黝黑的汉子，见到三位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公子”光临自己这简陋的小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热情朴实的笑容：“几位公子爷，快请坐！想吃点什么？”
　　“老板，来三碗阳春面！要大碗的！”安初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的爽利，径自开口点单，那架势十足，俨然一个不拘小节的豪爽“少侠”。
　　“好嘞！三位稍坐，阳春面三碗！马上就好！”老板响亮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忙碌起来。揉面、擀面、切条、抖散，动作熟练得如同艺术表演。滚开的大锅里下入面条，用长筷子轻轻拨动。另一边的小锅里，是清澈见底、飘着点点油花和葱末的汤底。
　　安初的举动自然引来了一些目光。附近几张桌子上的食客，多是些粗犷的汉子，看到这三位明显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贵公子，尤其是安初那过分俊俏的模样，都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更有几位路过的年轻姑娘，看到安初那潇洒的坐姿和明亮的笑容，以及她身后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英俊的兄长，都忍不住红了脸，偷偷瞧上几眼，窃窃私语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三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阳春面便被端上了桌。清亮的汤底，细白柔韧的面条整齐地卧在碗中，上面漂着碧绿的葱花和一小撮金黄的、化开的猪油，简单却诱人至极。
　　“谢谢老板！”安初笑着道了声谢，声音真诚。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的竹筷，也顾不上烫，挑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地吹了吹，便送入口中。
　　“吸溜——”面条入口，爽滑筋道！汤底看似清淡，入口却醇厚鲜香，带着猪油特有的温润香气和葱花的清新，完美地烘托出小麦面粉本身的甘甜。没有复杂的浇头，没有花哨的调味，就是最原始、最本真的面香汤鲜！
　　“嗯！好吃！”安初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出声。这味道，竟比她记忆中的任何一碗阳春面都要纯粹、地道！或许是这纯天然无添加的面粉？或许是这慢火熬煮的清汤？又或许是这刚刚好的猪油和新鲜的葱花？她顾不上说话，埋头专心对付起碗里的面条，动作虽快，却不显粗鲁，反而带着一种满足的专注。
　　她吃得香甜，动作也快，不一会儿，一大碗面条连汤带水便见了底。她满足地放下碗，轻轻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幸福的餍足笑容，仿佛吃到了世间最顶级的美味。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旁边的安子毅是目瞪口呆，频频。他拿着筷子，看着自己碗里的面，再看看安初那空空的碗和满足的笑脸，感觉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还是他那个吃饭细嚼慢咽、讲究仪态、连喝汤都不许发出声音的妹妹吗？这……这变化也太惊世骇俗了！
　　而安子峰，则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他看着安初那毫不做作、充满生气的满足模样，深邃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怜爱，是宽慰，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忧虑。她的妹妹，以前虽然也活泼调皮，但骨子里是世家千金的优雅和矜持。自从那场变故醒来后，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连习性都变得天差地远，判若两人。若非她耳后那枚小小的、形似蝶翼的淡粉色胎记依旧清晰，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率性洒脱、甚至有些“豪放”的少女，是否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娇柔妹妹。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在这即将远嫁的风口浪尖上……
　　“怎么样？我的介绍没错吧？这家面摊的面是不是超好吃？”安初丝毫没察觉兄长们复杂的心思，她得意地扬起小脸，甚至下意识地拉起自己宽大的衣袖，随意地往沾了点油渍的嘴角抹了一把，然后大言不惭地自夸道，“看吧！我就说我的眼光最好了！这种藏在市井里的美味，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味！比那些酒楼里的花架子强多了！”她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安子毅看着她那豪迈的擦嘴动作，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他默默地掏出一方干净的素白丝帕，递了过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天啊！他高贵的妹妹啊！形象！形象何在！
　　安子峰也放下了筷子，碗里的面吃了大半。他深邃的目光从安初那神采飞扬的脸上移开，看向那朴实无华的面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给出了一个极其中肯的评价：“嗯，这面做得确实不错。汤清味醇，面条筋道，火候恰到好处。”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安初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初儿……眼光确实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