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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吃人的魔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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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寝室内熏香袅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顾远洲那张依旧俊美却蒙着一层阴翳的脸上。
青娆垂着眼,纤长的手指灵活地为他系着腰间的玉带,动作一丝不苟,如同过去千百次那样。空气中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忽然,头顶传来世子漫不经心的问话,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
“青娆,你觉得…世子妃为人如何?”
青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世子妃温婉贤淑,持家有方,对下人也宽厚,自是极好的。”
这话滴水不漏,是标准的奉承,却也是这深宅大院里最安全的答案。
顾远洲低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一如即往的温和,却听不出愉悦,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言不由心。你如今也学会这套虚与委蛇了?”
青娆的心猛地一缩,手下却不敢停,只将头垂得更低:“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心里不这么认为?”顾远洲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试探,“她设计裁春,逼死随喜,拿你当枪使,又将海月推到如今这境地……你心里,当真不恨?”
顾远洲点明了孟菱做的一切。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青娆心上。恨?她怎么会不恨!
但她不能这么说。她只是沉默着,为世子抚平衣袍上最后一丝褶皱。
她的沉默似乎取悦了顾远洲。他满意地看到这个丫鬟的“驯服”和“隐忍”,这在他眼中,便是绝对的“忠心”。毕竟,一个能为了向他表忠心而出卖青梅竹马的人,自然也该对他所有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他整理着袖口,语气变得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你觉得她‘极好’,那便由你,去给她送一份‘好处’吧。”
青娆终于抬起眼,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顾远洲从妆台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瓶,瓶身冰凉,触手生寒。他将其放入青娆掌心,她的手指瞬间冰冷。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些让她‘静心养胎’的补品。你只需在她每日的安胎药里,隔几日加上这么一点即可。量很少,只会让她生产时……稍稍辛苦些,于性命无碍。”
他看着青娆瞬间苍白的脸,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强调:“放心,终究她是我的正妻,腹中是我的嫡子,我不会要她的命。”
青娆愣在原地,掌心的白玉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报复孟菱的机会?是的,这确实是。那个毒妇,害了那么多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而且世子说了,不会致命……她刻意忽略掉心底那丝强烈的不安,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奴婢明白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将那只白玉瓶紧紧攥入手心,仿佛要捏碎它,又仿佛怕它掉落。
顾远洲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看似亲昵,却带着主对奴的绝对掌控:“很好。你一向忠心,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赏。”
一整日,青娆都浑浑噩噩。那白玉瓶贴身处藏着,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她心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直到夜深人静,她躺在硬板床上,窗外月光凄冷。白日里被恐惧和一丝扭曲的报复快感压下去的疑虑,终于清晰地翻涌上来。
世子真的只是想“稍稍”惩罚孟菱吗?他为何偏偏选中自己?是因为自己“忠心”?还是因为自己知道太多,早已是他棋盘上无法脱身的一颗棋子,最适合用来做这种脏事?万一……万一世子妃真的在生产时出了意外… 那她青娆,就是唯一的替罪羔羊!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自我欺骗和侥幸!
更让她浑身冰冷的是,她骤然意识到——比起孟菱,她内心深处,更恨的人,是世子,是这个轻描淡写提起这些恶事、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始作俑者!
是他在新婚夜踹她的那一脚,让她看清了主仆的天堑;是他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随喜的惨死;是他用虚伪的温和,将她逼到如今这弑主的绝境!
孟菱是毒蛇,可顾远洲,才是那个手握毒蛇、冷眼旁观甚至操控一切的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和清醒的认知让她瑟瑟发抖。
她攥紧了那只白玉瓶,指尖用力到发白。
这药,下,还是不下?
下了,她就成了和孟菱、和世子一样狠毒的人,并且将自己最后的生路彻底堵死。不下,世子的手段……她想起随喜血肉模糊的屁股,想起海月身上的青紫……
这是一个死局。
月光冷冷地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她终于彻底明白,从她成为家生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早已不在自己手中。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隐忍、所有对蓬莱仙岛的幻想,在这一刻,都被这只冰冷的白玉瓶击得粉碎。
她闭上眼,两行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没入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