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苍生不如囚君怀》诗桁暮娅rainbow

7、第七章 四海烟霞，初识冷暖（二）

　　第七章四海烟霞，初识冷暖 (二)

　　二、 金沙迷梦：仙凡之别与众生之相

　　离开龟背村那片被绝望笼罩的焦土，仿佛穿越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荣鹤并未带着裴怀焉立刻施展遁术，而是如同真正游历四方的凡人，雇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不紧不慢地西行。

　　马车颠簸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窗外是逐渐变化的景致。

　　龟裂的焦土被稀稀拉拉的耐旱灌木取代，继而出现了成片的、蒙着尘土的绿色庄稼，偶尔能看到劳作的农人和悠闲吃草的牲畜。

　　空气中不再是死亡与腐朽的气息，而是混合了泥土、植物和牲畜粪便的、生机勃勃的味道。

　　裴怀焉靠在车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龟背村的经历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留在他心底。那些麻木的眼神、恶毒的指控、以及师尊平静的话语，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璇玑峰顶云卷云舒的纯净少年，心底第一次沉甸甸地压上了对“人间”二字的复杂认知。

　　荣鹤闭目养神，仿佛对徒弟内心的波澜毫无所觉。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恒定不变的清冷与安宁，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安抚，让裴怀焉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几日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巍峨的轮廓。随着马车临近，那轮廓愈发清晰、磅礴。

　　金沙城！西漠边陲最璀璨的明珠，连接东西商路的咽喉重镇，亦是仙凡混居、鱼龙混杂的繁华之都！

　　高达十丈的巍峨城墙，完全由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黄岗岩垒砌而成，在炽烈的西漠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宛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金色巨兽，散发着古老而坚固的气息。

　　城墙之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凡人兵士与气息沉稳的低阶修士混杂巡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

　　还未靠近主城门，巨大的声浪便已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车轮滚动、马蹄哒哒、驼铃叮当、商贩吆喝、人声鼎沸的、充满活力的喧嚣！官道在这里变得异常宽阔，却被各种各样的行人和车马挤得水泄不通。

　　裴怀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

　　他看到穿着绫罗绸缎、骑着高头大马、由护卫簇拥的商队首领；看到满载货物、吱呀作响的庞大驼队，骆驼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悠远沉闷的声响；看到推着独轮车、汗流浃背的农夫；看到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旅人；看到穿着短褂、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的脚夫和车夫……

　　更多的，是那些气息或强或弱、身着各色宗门服饰或散修打扮的修士！

　　这些修士的存在，极大地冲击着裴怀焉的认知。

　　他们有的御使着飞剑、玉梭、葫芦等各式法器，拖曳着淡淡的灵光尾迹，直接从城墙上方飞入飞出，引来下方凡人敬畏又羡慕的仰望；有的则骑着形态各异、被驯服的灵兽，威风凛凛地穿过城门；但大部分低阶修士，还是如同凡人一般，步行或乘坐车马，只是眉宇间那份超然的气度，以及身上佩戴的符箓、法器，将他们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

　　仙与凡，在这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混杂、共处，却又泾渭分明。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尘土、汗水、牲畜的体味、香料、烤馕和烤肉的焦香、水果的甜腻，以及各种驳杂的、或强或弱的灵气波动……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浓烈、鲜活、甚至有些粗粛的“人间烟火气”，与璇玑峰顶清冽纯净的灵雾截然不同。

　　荣鹤不知何时已睁开眼，他看着徒弟那满是新奇与震撼的侧脸，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轻轻敲了敲车厢壁，马车缓缓停下。

　　“下车吧，步行入城。”荣鹤的声音依旧平淡。

　　裴怀焉连忙收回目光，乖乖跟着师尊下了马车。荣鹤付了车资，那车夫千恩万谢地赶着车离开了。两人随着庞大的人流，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洞。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磅礴与喧嚣。城门洞深邃而阴凉，墙壁上布满了岁月和车马留下的痕迹。

　　两侧站着披甲执锐的兵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者。旁边还有几个穿着低级执事服饰的修士，懒洋洋地坐在桌后，负责收取入城税，并对一些看起来可疑的人物进行简单的盘查和登记。

　　轮到荣鹤二人时，那修士执事抬眼瞥了他们一眼。荣鹤此刻幻化的是一副中年富商模样，气质沉稳，衣着普通却料子尚可。裴怀焉则是清秀小厮打扮，低眉顺眼（这引来了裴怀焉的强烈不满，对此事颇有微词，但在师尊的要求下也只能应下）。

　　那修士神识在他们身上一扫（自然被荣鹤轻易屏蔽，只流露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凡人气息），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人一两银子，快点！”

　　荣鹤从容地付了钱，那修士便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裴怀焉心中却是一动，他敏锐地注意到，前面一个看起来气息不弱的散修（约莫筑基初期），入城时只缴纳了十枚铜钱！而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骑着灵骏的马匹，那修士甚至满脸堆笑地直接放行，并未收取任何费用！

　　“仙凡之别，竟连入城税都分三六九等？” 这个发现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踏入城内，声浪和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二人淹没！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青石板主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招牌林立，一眼望不到头！

　　售卖凡俗物品的：

　　绸缎庄、金银铺、粮店、油坊、酒肆、客栈、当铺、车马行、杂货铺……应有尽有。店家伙计站在门口，卖力地吆喝着，展示着商品。食物的香气从各种食铺里飘出——刚出炉的烤馕带着焦香、油脂丰富的烤肉滋滋作响、热气腾腾的汤面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甜腻的蜜饯果脯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售卖修士物品的：

　　符箓店、法器阁、丹药房、材料行、功法书肆……这些店铺通常装修得更显雅致或气派，门楣上往往刻着代表不同宗门的徽记，进出的人也大多是修士。橱窗里陈列着闪烁着各色灵光的法器、玉瓶装的丹药、朱砂绘制的符箓，以及各种奇异的矿石、兽骨、灵草原料。

　　除了固定的店铺，街道两旁还有无数摆地摊的小贩。有卖力吆喝的凡人小贩，兜售着瓜果蔬菜、针头线脑、廉价首饰；也有许多气息驳杂的低阶散修，在地上铺一块布，摆上自己制作的粗劣符箓、采掘的未经打磨的矿石、或是几株品相普通的灵草，眼神中带着期盼和一丝警惕。

　　车马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奔跑声、茶馆里传出的说书声、酒肆里的划拳喧哗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巨大声浪，冲击着裴怀焉的耳膜。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快不够用了，只能紧紧跟着师尊，生怕在这汹涌的人潮中被挤散。

　　荣鹤却仿佛对这喧嚣混乱视若无睹。他步履从容，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如同游鱼般穿梭，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碰撞。

　　他带着裴怀焉，并不急于去往何处，而是如同真正闲逛的旅人，流连于各个摊位和店铺之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