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文吏》神奇魔力豆

9、第九章

　　回到新城区老小区公寓的张爱织，几乎是凭着本能完成了洗漱。
　　热水冲刷掉的是物理上的污垢和疲惫，却冲不散灵能深度透支后的阵阵虚脱感，以及意识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属于阿修的冰冷绝望和柠檬清洁剂的诡异余味。

　　她一头栽进床铺，陷入了一种并非全然安宁的昏睡。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金属碎片、孩童扭曲的笑脸、冰冷粘腻的拘束臂交替出现，最后总定格在那台沉默的、布满伤痕的机床上，仿佛一个无声的诘问。

　　上午十点，尖锐的闹铃将她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出。

　　脑袋像是被灌了铅，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挣扎着爬起来，灌下一大杯清水，又从床头柜里翻出地府后勤配发的、味道一言难尽的浓缩灵力补充剂，皱着眉一口闷下。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缓缓在四肢百骸散开，勉强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

　　终端闪烁着新消息的提示光。是陶德发来的简短信息：「状态如何？一小时后部门集合。万公子已就位，聒噪程度预估超标200%。」

　　张爱织扯了扯嘴角，回复了一个「收到」。

　　一小时后，张爱织再次穿过那间摆满诡异文创的商店，投入ATM机隔间的下沉之旅。
　　再次踏入地府非物质层，那混合着线香、臭氧和陈旧纸张的微凉空气，竟让她产生了一丝荒谬的“安心感”。

　　引渡司B3区，特殊事务处理科所在的拐角办公室，气氛比往常更显紧绷。
　　几个穿着其他部门制服的生面孔正在和崔钰处长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严肃。看到张爱织和几乎同时到达的陶德进来，那几人投来审视的目光，随即很快移开，结束了谈话匆匆离去。

　　崔钰揉了揉眉心，转向他们，目光在张爱织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但没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开口：“来了。准备一下，五分钟后简报室集合。万两金已经在先过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区域异常事件处理科那边催得紧，旧城区的灵能污染指数还在缓慢上升，已经快触及民生警报阈值了。这次任务，优先确保稳定和封锁，避免事态扩大。详细的行动方案，你们自己把握，但务必按流程报备。”

　　“明白，崔处。”张爱织和陶德齐声应道。

　　推开简报室的门，果然一股与地府格格不入的奢华香氛气味率先扑面而来。

　　万两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显然是自带的、符合人体工学的炫光悬浮椅上，悠闲地转着圈。
　　他今天倒是没穿那身骚包的紫衬衫，换了件哑光黑的战术外套，但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一件印着抽象符文图案的限量版T恤，脖子上还挂了条细细的、闪着微光的钛合金能量项链。
　　他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旧城区地图、能量读数波动图，以及……一个赛马直播界面。

　　“哟！可算来了！二位功臣！”万两金看到他们，立刻暂停了转椅，打了个响指，赛马界面瞬间最小化。
　　他站起身，笑容灿烂地迎上来，非常自来熟地就想拍张爱织的肩膀，被张爱织一个下意识细微的侧身滑开，手略显尴尬地停在半空停了不到半秒，随即又无比自然地转向陶德。
　　“陶工！张工！听说你们昨天提前去踩点，还跟那地缚灵来了个‘亲密接触’？牛逼啊！怎么样，刺激不？数据采集够不够劲爆？我老好奇你们的工作啦！嘿嘿嘿终于有机会加入～好幸福哈哈哈”，如果万两金是二次元人物，此刻肯定是星星眼。

　　陶德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走到操作台前调取数据：“万公子，任务期间，专注。”

　　“哎呀哎呀，别这么严肃嘛陶工，我这不是关心案情进展嘛。”万两金也不恼，笑嘻嘻地跟过去，变戏法似的从他那看起来容量惊人的战术腰包里掏出三罐印着“幽冥特供”字样、冒着丝丝寒气的能量饮料，“来来来，提提神，我爹……咳，后勤部老刘那儿顺来的好东西。”

　　张爱织接过一罐，入手冰凉，罐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打开喝了一口，一股清冽甘甜、带着特殊草药气息的液体滑入喉咙，竟然真的让她精神微微一振，连灵魂深处的刺痛感都缓解了些许。确实是好东西，看来这位公子哥也不是只会添乱。

　　“谢了，饮料很有用。”张爱织扬眉笑着道。

　　“客气啥！”万两金大手一挥，随即打了个响指，将他面前的全息屏幕共享到主屏上，“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来来来，看看小弟我整理的资料，保证比区域异常科那帮废物给的详细一百倍！”

　　屏幕上立刻呈现出“鑫鑫家电维修”作坊及周边区域的精细3D模型，能量热力图、灵压频谱分析、历史异常记录等数据层层叠加，清晰明了，甚至标注了几个连陶德昨天都未曾注意到的能量薄弱点和可能的暗道入口。

　　“可以啊万公子，”陶德挑了挑眉，手指快速滑动，放大着几个关键数据节点，“这情报详细程度，不像官方渠道来的。”

　　“嘿嘿，小爷我自然有我的门路。”万两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压低声音，“这作坊背后水确实不浅，挂靠在‘黑鳞物流’下面，明面上做非法拆解，暗地里……嘿嘿，跟精怪那边的‘魂墟市场’有点勾连，专门处理些‘特殊货源’。不过他们手脚挺干净，常规调查摸不到把柄。”

　　“魂墟市场？”张爱织皱眉，这个词她似乎在某个陈年卷宗里见过。

　　“就是个传说中倒卖各种稀有灵魂碎片、禁忌法器、还有……嗯，一些不该存在的信息的黑市。”万两金解释道，“由一些手段通天的精怪操盘，位置飘忽不定。没想到他们生意都做到仿生人灵魂头上了。”他顿了顿，看向张爱织和陶德，收起了几分嬉笑，“所以这次任务，咱们得速战速决，搞定地缚灵就撤，别深挖。崔处特意交代了，暂时别碰‘黑鳞’这条线，容易打草惊蛇。”

　　张爱织和陶德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崔钰的顾虑和万两金话中的深意。地府内部派系复杂，有些浑水，现在确实不宜贸然去蹚。

　　“目标是稳定并引渡地缚灵‘阿修’。”张爱织将话题拉回核心，她调出昨天共感后记录下的核心执念频谱，“它处于极度痛苦破碎状态，但核心执念并非主动攻击，而是源于被背叛和彻底否定的绝望。常规强制拘魂可能引发剧烈反噬甚至自毁。我建议……尝试进行疏导式引渡。”

　　“疏导式？”万两金挠了挠头，“咋疏导？跟它讲道理？它听得进去吗？”

　　“昨天张工已经和它建立了初步的……‘沟通’。”陶德在一旁补充，语气平淡却带着肯定，“并达成了一项临时‘协议’。在我們兑现调查追究伤害者的承诺前，它同意保持稳定。”

　　万两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看看张爱织，又看看陶德，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协、协议？！跟地缚灵？还是怨气快爆表的那种？张工……您真是……艺高人胆大啊！”他脸上的有点儿随意的玩世不恭彻底被震惊和一丝敬佩取代。

　　“具体方案。”张爱织无视了他的夸张反应，指向能量模型的核心，“陶德，你负责外部环境稳定和信号屏蔽，防止‘黑鳞’或其它势力干扰，同时监控灵压变化，一旦出现失控迹象，按预案B执行强制拘魂。万公子，你负责布置引导法阵和能量疏导通道，用最高规格的安魂香和往生符，材料去找曲奇领，就说崔处批的，我会写申请。”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万两金一拍胸脯，“小爷我别的不说，家伙事儿绝对够硬！”他说着，还真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金光闪闪的罗盘状法器，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隐隐有能量流动。

　　“我会进入核心区域，尝试进行最终引导。”张爱织最后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方案敲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领取装备时，曲奇果然抱着那个巨大的“BUG退散”马克杯，一脸担忧地塞给张爱织好几包特制能量饼干和一瓶高阶凝神剂：“张工……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千万小心啊……万两金！你别抢！那是给张工的！”

　　万两金笑嘻嘻地抱着一大堆昂贵的安魂香和流光溢彩的往生符纸跑开了。

　　半小时后，旧城区，“鑫鑫家电维修”作坊外。

　　与昨日的隐蔽探查不同，今日的地府官方行动显得正规了许多。
　　陶德动用权限，暂时封锁了周边街道，几台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车停在远处，实际是移动式的信号屏蔽和能量监测站。
　　万两金正指挥着两个低阶灵职员助手，小心翼翼地在院子外围布设复杂的引导法阵基座，那金色的罗盘悬浮在阵眼中心，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能量波动。

　　张爱织深吸一口旧城区那污浊却熟悉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执念共鸣仪和镇魂铃。工具包里，新增了曲奇给的高阶补给和万两金“赞助”的几张威力强大的雷符以备不时之需。

　　作坊内部比昨日更加阴冷，那股绝望悲伤的氛围似乎因为官方力量的介入而变得更加凝重和……警惕。

　　“外部法阵准备就绪。” “屏蔽场已升至最大功率。” 万两金和陶德的声音依次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张爱织站在那台沉默的机床前，再次感受到了那深植于金属之中的痛苦与茫然。

　　“阿修，”她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破败的作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回来了。按照约定，我们来带你离开。”

　　她伸出手，再次轻轻放在那冰冷粘腻的拘束臂上。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记忆洪流，而是一股细微的、试探般的能量波动，如同怯生生的触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引导，正式开始。夜幕悄然降临，旧城区的霓虹再次亮起，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映照得光怪陆离。而在这片光芒无法彻底照亮的阴影里，一场关乎救赎与承诺的引渡，正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