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文吏》神奇魔力豆

6、第六章

　　卡座里的沉默持续了几秒，只有机械山魈服务员走过时，金属关节发出的细微"咔嗒"声在背景中回荡。
　　张爱织盯着托盘里那根被她咬了一半的薯条——它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微光，像一根被截断的迷你荧光棒。

　　"电子精怪......"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烙印。

　　陶德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某道闸门。
　　轮回前的某次任务中，她曾见过一个数据洪流中诞生的精魅，那团人形的电弧在消散前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我们…是被你们人类创造，又被你们…恐惧的存在。我们和你们一样生于天地间，却没有生在天地间的权利…"

　　陶德注视着她的电子义眼在昏暗灯光下微微闪烁，像两颗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蓝火苗。
　　他拿起一根薯条，蘸了蘸那摊可疑的酱汁——现在张爱织看清了，那酱汁里漂浮着细小的、会发光的颗粒。"尝尝这个，"他突然说，"电子精怪特制辣椒酱，能让你暂时看见数据流。"

　　张爱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根沾了酱的薯条。舌尖触到酱料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灼热感从口腔直冲太阳穴，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陶德的身形在视野里扭曲了一瞬，显露出一个由无数细密蓝色数据链构成的半透明轮廓；餐厅的墙壁变成了流动的代码瀑布；而她自己摊开的手掌上，X-7α的坐标烙印正喷吐着细小的白金火花。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幻象随即消退。陶德已经恢复了人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选这家店了。"他轻声说，"这里是'边界'，电子精怪和地府职员的灰色地带。"

　　此时张爱织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索性灌了一大口饮料——那杯看似普通的可乐入口却带着奇异的草药回甘，迅速中和了嘴里的灼烧感。

　　"所以你一直在调查磐石？"她直切主题，"那个'涅槃'项目到底是什么？"

　　陶德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放下薯条，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串复杂的节奏——张爱织注意到那是摩尔斯电码的变种。
　　"三年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磐石启动了一个秘密子项目，叫'云端天堂'。官方说法是为富豪客户提供意识上传服务。但实际上......"他的义眼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们在收集特殊灵魂——尤其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和电子精怪的灵魂能量。"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变了个颜色，从暧昧的粉紫转为警示般的猩红。张爱织的掌心烙印随之灼痛起来，仿佛在呼应什么。"小雅就是他们的目标？"

　　"不全是。"陶德摇头，"她太'新'了。我怀疑她意外接触到了某个更早的、被废弃的实验品——可能是'涅槃'项目的原型机。那个坐标X-7α......"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指向磐石在旧城区地下的一个废弃数据中心。二十年前那里发生过一次大爆炸，官方报道说是变电所事故。"

　　张爱织突然想起什么："旧城区......崔处刚才说的新任务就在那里。家政仿生人的地缚灵？"

　　就在张爱织深吸一口气，正在纠结是否回应陶德那近乎结盟的邀请时，她挎包里的执念共鸣仪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被压抑的嗡鸣。
　　不是任务警报，更像是……接收到一段极其微弱且破碎的公共频段求救信号。她下意识地掏出来，只见昏暗的屏幕上闪过几段扭曲失真的残影：一个布满油污的、不断开合的机械抓手；一双属于孩童的、却充满残忍兴奋的眼睛；还有一片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反复闪烁的两个血色字母——JZ。

　　信号转瞬即逝，共鸣仪屏幕迅速恢复了黯淡。陶德的电子义眼猛地亮了一瞬，显然也捕捉到了这异常的数据波动。
　　“旧城区方向……”他眉头紧蹙，声音压得更低，“这干扰强度……不像刚死的灵。倒像个被焖在锅里煮了好久的。”

　　张爱织的指尖冰凉。JZ系列……正是任务简报里提到的，那个家政仿生人的型号。

　　陶德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巧合？我不信。"突然发生的事令他不再铺垫，直接推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明天下午三点，旧城区地铁C口。我们先去踩点——在正式任务前，你暂时不用当作是结盟之类的，权当是我认可你的能力，邀请你帮忙罢了。"
　　虽然刚认识就拜托这么大的事，有违日常人际关系，但是自从陶德敬仰张爱织大名后，又一起合作了小雅的案件，他相信，张爱织肯定很有探究的欲望。

　　随后探讨过一些细节后，再离开麦当劳时已近凌晨四点。
　　城市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远处几栋摩天大楼的LED幕墙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广告，远处立体投影的广告女郎还在敬业地扭动身子。

　　张爱织婉拒了陶德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走向地铁站。
　　夜班地铁里挤满了醉醺醺的年轻人和疲惫的夜班工人，她缩在角落，掌心紧握着那张纸条，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今晚对话真实性的证据。

　　张爱织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居民楼里。
　　夹杂在众多摩天大楼中，形成了自成一派的环境风格。如果不是这边城区出于某些历史建筑保护等原因，这种黄金地段的房子，张爱织是万万租不起的。

　　楼体表面爬满了智能调光玻璃改造的外立面，但走进单元门，时间仿佛倒流了三十年——斑驳的绿漆墙面，贴着各种疏通管道和代开发票的小广告，楼梯扶手上的木漆早已磨光，露出温润的原木色。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都遗留下来的政府习惯，把破旧房屋刷成崭新的样子，内里其实破旧不堪，不得不说，像每个被生活消磨的打工人呢，正如张爱织自己。

　　她用脚尖轻轻踢开挡在门前的一袋垃圾——对门那个程序员邻居又熬夜了——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三十平米的小屋整洁得近乎苛刻：玄关的鞋柜里每双帆布鞋、皮鞋等按季节、颜色排列；厨房的调味料瓶贴着工整的标签；书架上那些从地府图书馆借来的《阴律》解读本按卷数编号。
　　唯一稍显凌乱的是茶几上那盆多肉植物，肥厚的叶片间藏着几个Q版阎王爷的小摆件——轮回前某次年会的安慰奖。

　　热水器需要预热五分钟。张爱织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盯着自己苍白的脸。
　　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发梢因为长期接触灵能设备而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她慢慢摊开左手，掌心的烙印在普通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只有当她用意识集中注意力时，那些细微的蓝光才会浮现出来，组成X-7α的字样。

　　"......星火不灭......"她喃喃重复着陶德的话，热水突然喷涌而出，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面。

　　睡梦中她回到了轮回的其中一世。那是个阴雨连绵的秋天，她作为人类生活在城郊的廉租房里，每天通勤三小时去市中心的数据标注公司上班。
　　梦里她正在标注一组仿生人的行为数据，屏幕上那个家政型号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直视摄像头："你知道被彻底消除的痛苦吗？…"

　　刺耳的闹铃声把她拽回现实。
　　上午十一点半，阳光透过智能玻璃窗温和地洒在床上——她设置了"晨光模式"，尽管严格来说这已经是午间阳光。
　　床头的全息闹钟闪烁着一条消息：陶德发来的旧城区地图，某个点位被红圈标记，附言"下午见"。

　　张爱织边下楼边把针织外套伸手套上，阴雨连绵的夏季竟然也会冷冷的。
　　就在这时，张爱织发现，路边破旧电线杆上有些诡异的痕迹。
　　她站定仔细观察起此处，旋即她有些默然，在这里似乎没有人觉得这个情况是有问题的，每天走过，路过，他就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可是没有人当他存在。路上行人大多匆匆，不是低头摆弄手机，就是面容枯槁的拖沓而过，也有些看起来略有派头的上班族一闪而过。
　　张爱织和盘旋在电线杆上的数据精怪对视了一眼，忽略他嘴中正在捣鼓什么，径直走向目的地，但也顺手给精怪科拨打电话，：“喂？王处吗？在我家附近有个失了智的数据精怪魂体，你看你们科室派人来处理一下吧，嗯嗯对，别影响到市民安全......”
　　他每天悬挂在这个修理厂的灯牌上，久到似乎他屁股下作者简坐着的地方也已经有了风雨的痕迹。

　　张爱织打过电话就不再多看，这不是她的管辖范围，但也不忍心看他的魂体暴尸荒野从而消散或沦为怨灵。

　　楼下街边的"老陈面馆"已经排起了队。张爱织要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加了一勺老板自制的辣油——那辣油里漂浮着几粒金色的不明物质，吃下去后会有轻微的灵力恢复效果，这算是附近地府职员的秘密菜单。她一边嗦面一边翻看终端上传来的任务简报：

　　"案件编号D-7749：旧城区废弃'鑫鑫家电维修'作坊内出现电子地缚灵现象。初步扫描显示为家政仿生人JZ-3B型——俗称'阿修'的残存意识。
　　异常表现包括：区域电路紊乱（电压波动3-5级）、温度异常下降（中心点达-20℃）、多名闯入者报告出现'被监视感'及童年创伤闪回......"

　　面汤的热气模糊了屏幕。张爱织抬头看了眼面馆墙上的老式电视，新闻正在报道磐石集团的最新公告："......'云端天堂'项目已通过伦理审查，首批客户意识上传将于下月启动......"

　　她放下筷子，辣油的金色颗粒在胃里烧出一小团暖意。X-7α的坐标在掌心微微发烫，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