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文吏》神奇魔力豆

13、第十三章

　　曲奇猛地抬头，眼睛像是被点亮的小灯泡，亮了一下，但立刻又像被这直白的感谢吓到，迅速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在工具包里假装翻找着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工具：“不、不客气！应、应该的！万两金那家伙还想抢两包去吃，被我、被我骂回去了！”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其实......崔处她......她很担心你的。这批高浓度凝神剂，是她亲自去后勤部，跟那个铁公鸡刘部长吵了一架才特批下来的......她让我转告你，让你安心休养，报告的事......她会想办法处理的。”

　　张爱织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水温透过杯壁传来一丝暖意。

　　崔钰那份“明贬暗护”、“严格规矩下悄悄开绿灯”的风格，她其实一直都隐隐有所察觉，只是从未像今天这样被直接点明。一种复杂的、微暖的情绪悄悄取代了一丝魂体深处的寒意。

　　曲奇手脚麻利地换好新的限流符石，又用专门的仪器调试校准了一番符文回路的能量流通率，然后将修复一新的共鸣仪郑重地递还给张爱织。
　　“好、好了！现在性能应该比之前还要稳定一点！输、输出功率上限也做了小幅提升！”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腕带，材质似布非布，似皮非皮，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塞到张爱织手里，“还、还有这个......我、我自己闲着没事做的小玩意儿......能、能产生微弱的能量场，干扰附近非友好性质的灵能监测和数据分析探头......就、就是......效果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有限......如果......如果要去一些‘信号不好’的地方......可能......大概......也许能有点用......”她结结巴巴地介绍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脸颊涨得通红，一把抓起自己的工具包，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门，连告别都忘了说。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张爱织低头，看着掌心那根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简陋的黑色腕带，又看了看桌上那堆贴着“试用装”标签、实则能量波动纯净强大的凝神剂——那分明是后勤部压箱底、只有重大任务才能申请的高级货色。她心里那点因可能被扣绩效而产生的郁闷和精打细算后的无奈，忽然就散了不少。这冰冷的公寓里，似乎也多了点别样的温度。

　　......

　　假期结束，回到地府非物质层。
　　引渡司B3区的气氛依旧压抑忙碌，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弥漫着线香、臭氧和陈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
　　光怪陆离的全息屏幕悬浮在各个工位上，闪烁着不同的数据和图表，符文的微光与电子设备的冷光交织。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几个原本对她这位“轮回归来人员”略带审视和疏离感的同事，在她经过时，目光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打量，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关注，那眼神里混杂着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对于她成功处理了棘手任务的认可？甚至有一位资历颇老的文吏在她路过时，极其轻微地对她点了点头。

　　万两金正毫无形象地翘着脚，陷在他自己那张改装得极度夸张、铺着张违和感十足银色狐裘的电竞椅里，对着面前悬浮的数块光屏指手画脚，唾沫横飞，似乎正在远程指挥着什么跨界的投资项目，一口一个“收购”、“注资”、“收益率”。
　　看到张爱织走过来，他立刻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光屏“噗”的一声消散。他笑嘻嘻地凑过来，身上那股昂贵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电子烟的气味扑面而来。

　　“哟！张工！气色恢复得不错嘛！看来这两天假期休养得挺回血？”他上下打量着张爱织，目光在她左手手腕上那个新多出来的黑色腕带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玩味的笑容，“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那批特供的安魂香和往生符可是小爷我磨了后勤部老刘整整三天才硬抠出来的！回头你得请我吃饭啊！”

　　张爱织挑眉，走到自己简洁到近乎空旷的工位前坐下：“行啊，员工食堂，三功德点一份的套餐，管饱。”

　　“切！寒碜谁呢！就你那点功德点，小爷我保证给你吃破产！”万两金夸张地撇嘴，随即又贼兮兮地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说真的，旧城区那边，‘黑鳞物流’的摊子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比狗舔过还干净，现场现在被‘区域异常现象管理与调查科’那帮家伙全面接管了，闲人免进。”
　　他眨了眨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嘛......哥们儿我自有门路。那个虐待阿修的人渣家庭的详细住址，还有那间黑作坊背后那个小老板的姓名、常去的赌坊，都搞到手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等风头过了，‘业余时间’搞点深入的社会调查研究？”他说话间，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滑动，一条加密信息已经悄无声息地发送到了张爱织的终端上。

　　“万两金。”崔钰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那间玻璃隔间的办公室门口传来，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她今天换了一身剪裁极佳的藏青色中式立领套装，盘扣一丝不苟，显得更加干练冷峻，气场强大。

　　万两金像是被按了开关，瞬间站得笔直，脸上堆起极度无辜又灿烂无比的笑容，变脸速度快得惊人：“哎！崔处！您找我？我正在跟张工深入交流这次任务的心得体会呢！受益匪浅，真的是受益匪浅！”

　　崔钰没理他的贫嘴，目光先是扫过张爱织，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恢复状态，然后才转向万两金，公事公办地说：“张爱织，恢复得怎么样？能正常承担工作任务了吗？”她的视线落回张爱织身上。

　　“没问题，崔处。”张爱织平静地回答。

　　“好。”崔钰点头，“之前小雅和阿修的两个引渡任务报告，上面要求合并归档，并需要补充一些技术细节参数和能量场读数。陶德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他负责提供技术支撑部分的数据。你负责行动过程部分的详述，下班前交给我。”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着重强调了那几个词，“报告要求——客观、准确、符合流程。其他的，不必赘述。”

　　“客观、准确、符合流程。”张爱织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关键词，心领神会，“明白。”

　　崔钰点了点头，转身欲回办公室，但在玻璃门自动滑开时，她似乎无意间，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附近几人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最近上面要下来巡回检察，各部门都紧着皮，规矩做事。没什么特别的任务，少往外跑，尤其是旧城区那边，”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万两金，最后回到张爱织身上，“信号不好，容易出通信‘意外’，也容易遇到计划外的‘风险’。”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

　　万两金这才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小爷了......还以为又要逮着我扣功德点......”他冲张爱织挤挤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听见没？领导发话了，‘信号不好’的地方别去。”眼神里却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张爱织坐回自己的工位，激活了光屏，打开了标准报告撰写界面。屏幕上光标冷静地闪烁着，等待着输入。她需要写一份“客观准确符合流程”的报告，巧妙地隐瞒下关于“涅槃”坐标、灵魂誓约以及那份沉重的私人契约的所有痕迹。
　　而在她的个人终端深处，不同的加密分区里，静静地躺着陶德发来的关于“影狐”的危险资料，万两金提供的充满私人恩怨的地址信息，还有曲奇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小玩意儿”。
　　可能长久秉公执法的阴差，骨子里都藏着那么一点不甘于完全循规蹈矩的疯狂因子在作祟。
　　至于万两金和曲奇为何如此积极地牵扯进来——万两金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另有所图？曲奇是纯粹的技术宅热心肠还是......？她觉得，有必要在“业余时间”“深究”一下了呢。

　　她深吸一口气，那地府特有的、混合着线香、臭氧和陈旧纸张的微凉空气涌入肺中，冰冷而提神。
　　她开始敲击键盘，语气平静无波，用最标准的公文格式和措辞，描述那次“完全符合流程”的常规引渡任务。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手指，在键盘下方，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着掌心那个似乎因为感受到她心绪而微微发热的齿轮心形印记。

　　表面的风浪暂时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反而因为压力的积聚，更加湍急凶险。
　　巡查期间，地府注定会一切“正常”，风平浪静。
　　而有些只能在“业余时间”进行的“社会调查”，或许，才刚刚找到真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