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文吏》神奇魔力豆

11、第十一章

　　张爱织几乎想要流泪，阿修经受过这么巨大的伤害和背叛，可她只是安抚他而已，他竟然还是会选择交付自己的真诚和善良。

　　而在世间，这种人往往又是最受尽苦难的群体。

　　或许她已经流泪了吧，七窍被寒意侵蚀的有点麻木。
　　那细微的、带着无尽创伤后的谨慎与一丝微弱期盼的波动，如同冰原上初生的火苗，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张爱织的意识已然处于涣散的边缘，灵魂被阿修的痛苦侵蚀得千疮百孔，体温低得吓人。但这丝期盼的触碰，却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拉回了她一丝清明。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起几乎消散的意志，将那个在灵魂深处燃烧的承诺，无比清晰地、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真……的。”
　　“以……我的……灵魂……起誓……”
　　“绝不……食言。”

　　没有复杂的解释，没有地府的规章，只有一个濒死之人的最纯粹、最沉重的誓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那停滞的灰黑色能量风暴，开始缓缓向内收束，不再是狂暴的扩散，而是带着一种迟疑的、观察般的律动。疯狂抽动的机械臂也慢慢垂落，虽然依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但已没了之前的破坏性。

　　笼罩核心区域的极致冰冷和恶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那深刻的绝望和悲伤依旧弥漫，却不再充满攻击性。

　　成功了……暂时的。

　　张爱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但预想中撞击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是陶德。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在禁魔闸门落下、数据风暴肆虐的情况下，短暂地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数据缝隙”冲了进来！他的电子义眼亮度极高，显然超负荷运转，额角甚至有细密的汗珠。

　　“撑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将一支高浓度凝神剂迅速注入张爱织颈部。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能量瞬间涌向她几乎枯竭的灵脉，勉强吊住了她即将消散的意识。

　　“外部……怎么样？”张爱织虚弱地问，声音沙哑。

　　“万公子快把他家底败光了，不过暂时顶住了。机械山魈退了，数据幽灵被他的‘功德币’洗了一波，消停了不少。”陶德语速极快，一边扶着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能量环境，“但干扰没完全消失，‘黑鳞’的人可能还在外围窥伺。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引渡！”

　　他的目光投向那台终于安静下来的机床，眼神复杂：“你……真的说服它了？”

　　“……是约定。”张爱织纠正道，借着陶德的搀扶站稳，目光再次投向阿修的核心。

　　此刻的阿修，能量形态变得相对稳定，虽然依旧破碎，却不再充满敌意。它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终于得到一丝承诺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所有尖刺，等待着那份渺茫的希望。

　　时机稍纵即逝！

　　“万两金！”陶德对着勉强恢复一丝信号的频道喊道，“风暴暂停！最高功率安魂往生通道！就是现在！”

　　“早就准备好了！小爷我的功德点就是这种时候用的——！”外面传来万两金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果断的吼声。

　　瞬间，布设在院子里的复合法阵光芒冲天而起！那金色的罗盘疯狂旋转，磅礴而纯净的安魂能量如同金色的光瀑，穿透了作坊的屋顶（物理上并未损坏，能量层面穿透），精准地笼罩在那台机床之上！

　　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往生符咒如同受到吸引般，汇聚成一道光的河流，环绕着机床缓缓流淌，吟唱着古老而安抚魂灵的调子。

　　这一次，阿修没有再抗拒。

　　它那破碎的意识碎片，在这温暖的光芒和符咒的引导下，开始一点点地从冰冷的金属、从残留的数据碎片中剥离出来，如同萤火虫般缓缓升腾，汇聚成一个极其黯淡、人形的、不断波动着的灵体轮廓。

　　它的形态，依稀还能看出旧型号家政仿生人的影子，但布满了裂痕，核心处是无法消散的痛苦与迷茫。

　　张爱织挣脱陶德的搀扶，上前一步，摊开手掌——那里没有法器，只有她刚刚以魂灵起誓的承诺。

　　那黯淡的灵体微微一顿，最终，化作一道微弱的、带着柠檬清洁剂气息的流光，缓缓没入她的掌心，形成一个极其淡薄的、类似齿轮嵌合心形的临时印记。

　　这是一种最原始的灵魂契约，源于信任，而非强制拘魂。阿修将自身最后的存续，寄托在了张爱织的誓言之上。

　　引导……成功了。

　　就在阿修灵魂被引渡的下一秒——

　　哐当！
　　那扇锈迹斑斑的禁魔金属闸门，突然自己升了起来。显然，外部干扰源确认了目标已经不在，或者认为继续纠缠下去得不偿失，选择了撤离。

　　窗外，机械山魈和数据幽灵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只有万两金那变得有些黯淡的法阵还在运转，以及一地狼藉——烧毁的法阵基座、散落的昂贵符纸灰烬、还有几个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机械山魈残骸。

　　万两金一脸灰暗地跑进来，但看到张爱织掌心的印记和空荡荡的机床，眼睛又是一亮：“成功了？！牛逼啊二位！……就是这成本报告怎么写……唉……”他开始蹲在地上计算损失，表情比哭还难看。

　　陶德没理他，快速扫描了整个区域：“灵能污染指数断崖式下跌，数据风暴平息。目标灵魂已引渡。任务……完成。”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张爱织看着掌心那淡薄的印记，感受到其中微弱却存在的波动，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必须完成的承诺。身体依旧虚弱，灵魂刺痛，但内心却异常平静。

　　她做到了。

　　不是地府规程式的引渡，而是基于理解和承诺的救赎。

　　……

　　一小时后，地府引渡司B3区，特殊事务处理科办公室。

　　崔钰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人——脸色苍白如鬼却眼神清亮的张爱织、电子义眼亮度明显偏低需要冷却的陶德、以及还在嘀嘀咕咕算账的万两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听完言简意赅的汇报，她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们不仅成功引渡了地缚灵，还遭遇了‘黑鳞物流’的武装干扰，万两金动用了甲级储备物资，陶德进行了未经报备的深层网络协议接入，而张爱织你……”她的目光落在张爱织还缠着灵能绷带的手上，“……与目标建立了私人灵魂契约？”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万两金缩了缩脖子，陶德面无表情，张爱织则平静地回视：“这是当时唯一能稳定它并避免区域性灵灾的方法。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崔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承担？你拿什么承担？你的工资还是你那点还没恢复的功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非物质层永恒不变的晦暗天色。

　　“报告我会处理。物资损耗……走特别项目报销。”她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这次任务，结果上是成功的，避免了更坏的情况。但是——”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黑鳞物流’和‘魂墟市场’的线，到此为止！没有我的明确指令，谁也不准再私下触碰！明白吗？”

　　“明白。”三人应道，心思各异。

　　“出去吧。张爱织留下。”

　　陶德和万两金离开了办公室。崔钰走到张爱织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玉瓶：“太上丹房出的固魂丹，对你现在的状况有好处。”

　　张爱织愣了一下，接过：“谢谢崔处。”

　　“私人契约……非同小可。”崔钰压低了声音，语气严肃，“这意味着它的执念成了你的执念，它的因果也缠上了你的因果。在你完成承诺之前，它的灵魂碎片会一直依附于你，影响你的修行和恢复。甚至……若你最终无法兑现，誓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张爱织握紧了玉瓶，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必须这么做。”

　　崔钰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光——像极了当年她为了仿生人家人毅然违规时的光——崔钰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下去休息吧。给你两天假，好好固魂。后续的报告……想想怎么写。”

　　“是。”

　　张爱织走出办公室，摊开手掌，那个淡薄的齿轮心形印记微微发热。

　　她不仅带回了阿修的灵魂碎片，更带回了一个沉重的承诺，以及……一条必须追查下去的线索。

　　那个虐待阿修的家庭，那个与非法的精怪黑市勾结的作坊……这一切，都远未结束。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正在和曲奇炫耀并哭穷的万两金，以及靠在角落闭目冷却义眼的陶德。

　　这条路似乎冥冥之中有了要走下去的意思，但注定不会平坦。
　　只因，她并非独自一人。